曾经的“恋人”

2024-05-08  本文已影响0人  洋中瓶子

昨天(2024年5月7日),是贝多芬第九交响曲首演200周年。我在电视里看了一晚上的演出转播,莱比锡、 米兰、巴黎和维也纳四个城市交响乐团,各演奏《第九》中的一个乐章,最后那个乐章是在维也纳演出的,那是贝多芬当时自费排演,和亲自指挥首演的地方。

都是大牌乐团,但演奏并不十分出色。夸张的说,有点儿像听不同派别的京剧老生唱同一首《劝千岁》时的感觉。

不过既然只是看电视的转播,好不好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演出开始前,电视里有专题片介绍《第九》,这个倒是好看:穿插着以前最好的演出影片,说到了《第九》被各时代政治家利用的故事。德国人直言不讳本族人对音乐的卓越贡献,这种爱国主义调调第一次听到。还有啊,那个“第九交响曲”的第三乐章,我觉得和其他三个乐章的浑厚辉煌气势几乎不搭的,(太温婉优美),原来是一段与上帝的对话,照这么就说很能理解了。

我没多少懂音乐的福分,但喜欢古典音乐。我和交响乐的交情,始自于大学时代。1983年的春节,上海交响乐团演出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我至今清楚的记得(并不断重复告诉同听者)那时的惊愕。当第四乐章开始后,乐队先是小心翼翼的吟诵几声[欢乐颂]的主旋律,探探动静似的。然后乐队从低音开始,一波高似一波的把[欢乐颂]送过来,好像一锅越来越接近沸腾的水。而就在全乐队将形成海啸,快要石破天惊时,所有的声音嘎然而止。一个孤单却勇敢的男声,宣告似的唱:“啊,人们,不要悲伤,让欢乐的声音回来”,这声音独撑起乐队忽然静止后留下的空白,给一个“人与你们”的暂时对立。这时的乐队憋住呼吸,仿佛悬崖,只在人声的间隙中咆哮了两声,它先呆呆望着“欢乐,啊,欢乐.......”的人声四重唱响起,接下来,听到合唱团的响应也来了,人声鼎沸,宣告着人类,快乐和爱的力量。乐队醒转,从善如流,加持人声,和人声一起汇集成滚滚洪流。我那一刻大概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为音乐而起的颤栗和激动。其实歌词并没有全听懂(虽然唱的是中文),但合唱团饱满的情绪,无比辉煌的旋律,响彻云霄的管弦乐巨浪,让我跟着满涨起来,久久无法平静。

感谢那个时代,送给了我那一种音乐当朋友。对我来说,古典音乐是哲学,现代音乐是诗,甚至是顺口溜。我喜欢哲学。

我开始成人的时代,是交响乐开始普及的时代,上海电台为此开辟交响乐知识讲座,普及欧洲古典音乐知识。当时有一个不算有名的乐团指挥,带了个录音机来我们大学,在大礼堂里给我们讲解古典音乐欣赏,自愿去听的同学相当踊跃。这指挥每说到一种曲式,就放一段音乐举例说明。而当音乐一响,他会站起身来,闭着眼睛开始”指挥“。当说到亨德尔时,他放了《弥赛亚》里的”哈利路亚“一段,他让礼堂的喇叭”响一点,再响,再响,再响“,那喇叭谈不上是音响,但竭尽全力了,听得我们全体鸡皮疙瘩竖起,面面相觑,敬意油生。那个震撼效果,至今难忘。

碰巧,我那时在看《约翰*克里斯朵夫》,这是部音乐家题材的小说,很多地方的情节和贝多芬的故事相似,对音乐的描述比比皆是,力透纸背。主人公约翰没有聋。大概作者以此表明他不是在写贝多芬。不管是不是,这本小说读的我热血沸腾,对“那种音乐”产生出陷进去半辈子的倾慕之情,那真是恋爱的感觉:每天晚上一定要开半导体(插上简陋耳机)听电台的古典音乐节目,那是情人会面,听到十点半节目结束才睡。连考试临头都可以被我无视。

要说大学时有过一次激情燃烧,那肯定就是对古典音乐的这份热恋了。那时候一面听音乐一面写感想,很享受用这样的方法走进我所理解的音乐里。现在回想,很可能理解走错了门。但是那又何妨?音乐的好处就是,它是一种只对着你讲的语言,“你们之间的”语言,和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工作后,我收藏了几十盘卡式磁带,天天在家听,还好父母在这方面很宽容,没嫌被吵。光《弥赛亚》我就有三个版本的,除了巴赫听不懂不敢问津,其他的古典作品从海顿一直到德彪西(肯定不是全部),我有好多,都是电台的朋友帮我转录的,我那时候真富有啊。

后来CD时代里,我被更多的选择搞乱了。各路英雄,不同风格,都不相伯仲,远不是我这种水平能辨识取舍的。还好我的热恋期过了,选CD时已经很收敛,只选自己非常喜爱的那些。毕竟我和他们只是处熟了的朋友而已。

现在CD时代也结束了。不苛求音质的话,想听什么,想听谁指挥谁演奏的什么曲子,都可以在网上马上听到。我对古典音乐的热情,却也因此终于冷下来了。有时候偶尔在电台里听到播放熟悉的那些协奏曲,交响曲或独奏曲,还会竖起耳朵听一阵,但已经不求全须全尾了。但这时若谁非要说话不可,我还是会将音乐关掉。我还是认定这些东西必须要用心去”聆读“,不能当背景音乐。

它还是哲学,还是心灵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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