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标题文章

闲着

我还记得1990年6月的那个中午。陈小桔光着脚，嘴唇干裂，拿着一个黄色的洋瓷碗站在我家门前，她的脸上挂满了汗珠，它们被明晃晃的阳光折射成了彩虹的颜色。她说，红旗爷爷，可以借我一碗水吗？我爷爷说，你进屋来，于是她满脸的彩虹就消失了。爷爷用毛巾擦干了她脸上的汗，然后抱起陈小桔，走到屋角的那个大水缸边，说，看到了吧，回去告诉你爸，我家也没水。

这时，我妈在卧室说，小桔，刘青梅家有口井，你和陈旺一起去看看吧。后来我也拿了一个黄色的搪瓷碗，和陈小桔一起向村口走去。我们说，青梅嫂，可以借我们一碗水吗？青梅嫂说，哎呀，你们来的正好，我刚从井里打了一碗。说着她将一碗带着泥沙的黄色液体，给我们一人分了一半。我俩端着半碗水，跟端着金元宝一样，高高兴兴的往家跑。后面就传来了王梁的哭声，妈，妈，你把水都给他们了，我也要喝水！青梅嫂就说，小梁，不要哭，一会儿我再给你打一碗。王梁哭着说，你骗人，一天只能打一碗。青梅嫂就不言语了。

我和陈小桔刚跑到她家门前，咚的一声她就摔了个狗吃屎，手里的碗正好飞进了她家的院子里，那半碗水就丝丝的冒着白气向上飞。陈小桔哇哇大哭，我看见她左脚的大拇指还卡在土地裂开的缝隙里，她的膝盖和胳膊都往外渗着血珠。陈广财听见动静，就光着黝黑的身体跑了出来，他二话没说，抓着陈小桔的头发把她提了起来，我看见她的脚趾也淌着血，带起了一大块坚硬的土。陈小桔疼的大声叫喊，陈广财就给了她一巴掌，说道，连碗水都拿不好，你还有脸哭？他的声音嘶哑，我知道他一定也很渴。陈小桔哭的更凶了，陈广财就又给她一巴掌。

我说，二叔，你别打小桔了，她流血了。

我二叔看着我手里的碗，然后把小桔扔进了院子。他说，是不是你把我们家小桔撞倒了？我说，不是我！她的脚趾卡在地缝里了。我二叔说，你放屁，就是你撞的！他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碗，走进屋，把地上那个空碗扔了出来。我听到他在屋里喊，陈瓜，快出来喝水了！

我拿着空碗，垂头丧气的回到家中，爷爷说没借到水吗？我说，借到了，后来被我二叔抢走了。这个混账广财！我爷爷骂道。听我说完了前因后果，父亲从床上跳起来，提了一把铁秋要找二叔算账，但被我爷爷拦下了。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年夏天我们大杨树村所有的人，皮肤都黑的发亮，嘴巴上都翘着一层白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