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随笔精选录乡土故事散文

老枣树

2018-03-16  本文已影响0人  阿健的文字

汶川地震十周年

老枣树

祖母家的老院子有一棵很老的枣树,从我记事开始它就长在那里,似乎与我一同从前世流落到了这里,这棵枣树比屋顶还要高出许多,春天吐出嫩芽,开出小小的花;夏末秋初,红红的小枣满树挂。

枣树的旁边是一口水井,小时候常在水井旁看自己的倒影,看树上的花间飞蝴蝶。正是因了这口井里的水,祖母家的枣树比别家的要长得高,长得壮,果实的水分更丰富,味更甜。我常常爬到树上,一玩就是大半天,祖母总是在树下望着我,着急地说:“你快下来,落到井里,谁来救你!”事实上,在这之前我真的落到过井里。

我三岁那年的夏季,某一天大人们都去田地里收稻谷了,只留我和大姐在家,她在井边洗衣服,我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望望树上的红枣,“我要吃枣,我要吃枣”我吵着闹着。她忙着一边洗衣服,一边对我嚷道:“小家伙,走远点玩,看把你落到井里喂鱼!”她长我十岁,可是我总觉得她说话的语气就像大人。当她用水桶熟练地往井里打水的时候,我紧紧地拉着她的衣角,往井里看到了自己的小花脸,激动得不得了,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就在我滑倒的一瞬间,大姐突然拉着我的小手,我的身体就悬在半空中,她急得满脸通红,一边大声呼救,一边使劲拽着我。她又急又累,满头大汗,邻居家的婆婆听到呼救声,及时赶来,和大姐一起拽起了我,我得救的那一刻,大姐抱着我哭了好久。

红枣收获的时候,祖母挨家挨户地去送,待到送完回家就用清水把自家留下的枣洗干净,分给我们吃,大姐把最大、最甜的枣都给了我,她一边看着我,一边问:“好吃吗?”我冲她点点头。祖父坐在枣树下,点一支烟,吐出一圈圈的白雾,甚是悠闲与自在。有时他也坐在树下把从竹林里砍下的竹子用刀划成竹条,再把那些竹条编成背娄或者簸箕,然后送给乡邻。

老枣树

老枣树下的我们在一天天成长,树下的故事也在拔节开花,乡邻们都羡慕我们这一大家子温馨而美好。后来大姐、二姐都成了家,我也中学毕业了。

我上大学的那一年,大姐来送我,塞给我一袋红枣和六个苹果。“为什么是六个?”他打趣道:“一路顺风”。当我在他乡的某个角落,在孤独的深夜里展开那一颗颗小红枣,亲情与乡愁落了一地。夜里,我梦也千行,泪也千行!好些时候我在梦里看到了家乡枣树开满了花,看到大姐和二姐在枣树下梳着长长的头发,祖父依旧坐在树下,点一支烟,劳作或者尽享闲暇。

时光就像毛毛虫,从这头爬到那头,青春与迟暮的距离有时候短得就像一片叶子。我大学毕业后,祖父也越来越老,身体大不如以前,他的手就像老枣树的树皮粗糙而干燥,冬天一到,手上皴裂的口子,让人看了心疼。但他依旧坐在枣树下笨拙地编着竹艺,在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夏天,祖父再也走不动了,某个清晨,他倒在了枣树下,就再也没有起来。他从集镇上买回来的狗——花花在他的坟前守了好些天,过了一阵子,祖母将几颗刚从树上摘下的小红枣放在了他的坟前,和着一杯酒与一堆说不完话。

祖父虽然走了,但老枣树下的一群人,依然相亲相爱,每到逢年过节,大家聚在一起,庆丰收,叙亲情。我曾经和大姐都在山脚下的一个小镇工作,我在中学教书,她在一家工厂当化验员,她住的地方离我们学校很近。有时候课多,没来得及去学校食堂吃饭,就常去她那里,每每听到她讲起小时候我是如何掉进老枣树旁边的井里,又是如何得救的事情时,总感觉有些惊心动魄。

就在祖父离开两年后的五月里,蜀中遭遇大地震,我们一大家子都回到了乡下老院子,搭帐篷,避余震。老枣树下又热闹了起来,可是姑姑和二姐闷在那里不说话,姑父说:“小玲还没有回来”“小玲”是大姐的乳名。地震后的第三天姑姑接到一个她最不愿意相信的电话,她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哗哗地往下流。大姐和姐夫还有小侄子在地震中都没了,那一天下起了大雨,老枣树下,落下了好多花,那一天我们都不想说话,那一天夜里我梦到大姐摘了一颗最甜的小红枣给我。

后来,灾后重建,乡里统一规划,我们都搬到了村头,建起了新房,老院子只剩下坍圮的墙以及周围杂草丛生的景象。可是老枣树依然茂盛如初。

又过了两年,大型机械化设备挖空了老院子旁边的竹林,挖走了那棵老枣树,再后来,姑姑在老院子的水井边发现了一株小树苗,她把它移植到新园里,细心地照料,今年暑假,这棵枣树已经挂满了果实,摘一颗放进嘴里,轻轻一咬,沁入心间的甜,就和小时候吃到的一个味道。

这棵树正在一天天长高,树下的故事还没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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