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第十二章 百密一疏
柳如烟在接通电话之前,看了我一眼,挑起眉头说电话是我弟媳打来。我脱口而出一句“XX的”,惹得母子俩一齐向我投过嫌恶的目光。
我没有心思去理会母子俩对我的看法。我的心思全都在弟媳打的这通电话上。因为,在我自认为周密的行动和计划里,没有把弟媳的这通电话考虑进去。
"一个从来不跟你联系的人突然有一天主动联系你,不是有事相求,就是有事发生。"
我对这句话的原创曾经表示个质疑,并且无聊地举列了很多种可能性去推翻这句话的存在意义。但是现在,我十分肯定并十二地确定,这句话是从多年的生活经验里提炼出来的精髓。
我不知道弟媳在这个时候主动打电话过来所为何事。但我敢拿着人头作保,父亲住院的事将成为妯娌俩十分肯定并十二分确定会说到的话题。
在这之前,我觉自己已经倒霉透顶了。但没有想到会倒霉成这样:前院起火,后院倒墙。
为了避免通话免受干扰,柳如烟接通电话后起身去房间。我也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提携起来跟在她的后面。柳如烟回头看了我一眼,皱了皱眉头,意在让我止步。儿子也轻哼了一声,表达着他对我这种偷听行为的鄙视。可我才不在乎他们母子俩的想法呢,我只在乎弟媳打过来的这通电话。
我象一只赖皮狗一样地紧跟在柳如烟的身后,想为防范着有事发生做点什么,却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只有束手无策地跟在她的后面见机行事。
大概是因为紧张的原因,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开始不停地搐动着,我的眼皮也不停地跳动着,柳如烟放在耳边接听的手机在我的眼里,也被我看成一枚闪烁着红色信号的定时炸弹。
我在如履薄冰的恐慌里,迫切地渴盼着上天的垂怜,为我制造一起突发事件,中断柳如烟和弟媳的这次通话。但人在做天在看,恶人自有老天报,老天爷直到柳如烟结束了跟弟媳的通话,还没有对我伸出援助之手。
我深知对柳如烟撒谎的后果。因为柳如烟在接受我的追求时,就跟我坦言,她跟她的前任男朋友分手,就是因为她不喜欢他撒谎,哪怕是善意的,她说她也无法包容。她说两个人在一起就要坦荡以对,真诚相待。她说只有那样,她才能过得安心踏实。她说她不想走她母亲的老路,因为怀疑不信任,跟父亲吵闹一生。她说母亲婚姻的失败,让她从记事起就生活在胆战心惊里。她说她永远都记得那一幕,在一个下着鹅毛大雪的寒冬深夜,父母开战后,家里成了战场,一家人陷入一片拉扯叫骂哭嚎的混战,无处可躲的她,光着身子蜷缩在大门外的一角。她说这道一生也抹不掉的记忆伤痕,让她不允许她的婚姻因为欺骗和谎言导致信任危机,殃及后代。
我有些后悔推开家门之后的退缩。如果我当时打定主意跟柳如烟实话实说,柳如烟有可能因为一时接受不了而不高兴,或者责怨我几句,再严重一点的后果也就是生几天闷气不理我。
没等柳如烟发话,我就自觉地去关上房门。被家具家什拥挤着的房间因为隔绝了客厅空调吹进来的冷气,密闭闷热得像一只蒸笼。见柳如烟走到窗前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我打开那台老式的电风扇,对着她吹着,自己则坐在离她最近的床头。
房间里没有开灯,昏暗的路灯光被玻璃窗过滤一遍后只能投影出房间里家具物件的轮廓。柳如烟坐在窗前,面朝着窗外,一言不发,像一尊雕塑。
我最怕她这样。因为跟她一起生活二十余年的经验告诉我,这是暴风骤雨来临之前的先兆。我想尽快地平息这场风暴。就跟柳如烟说,我是跟弟弟打过电话的,语音提示不在服务区。我想可能他是在跑运输的途中,电话接受的信号不好,就没有再打。回家没有跟她实话实说,是怕她生气。
听到柳如烟冷笑一声后,我就知道我又犯错了。我应该闭口不言,静等柳如烟的发落。为了补救这个错误,我跟柳如烟一再声明,我没有存心要骗她,都是因为怕她生气,才没有跟她实话实说。
柳如烟沉默良久后,说:"顾小杰,你最清楚我讨厌什么,从接受你的追求到答应跟你一起过日子,我就跟你再三强调一件事:夫妻之间,一定要坦诚相待,不管真话真相会引起多大的矛盾,吵吵也就过去了。但两个人如果因为欺骗和谎言而失去了对彼此的信任,这个东西丢掉是再难找回来的。你心疼你弟弟,为他着想,你跟我直说,我也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何必要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去圆这件事?你这么做,累着自己不说,还让我以后怎么能像从前那样完全地信任你?”
见柳如烟把事情说严重了,我赶紧辩解说,跟她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应该最清楚,我无意欺瞒冒犯,都是因为不想让她生气。
柳如烟‘呵呵’地冷笑了两声说,贼在被抓时才承认自己是贼,她还说,不知道这二十多年里,我骗过她多少回。
被人揭穿谎言本身就有种被人扒光的羞辱。再加上柳如烟一通教训后还不依有饶,我就有些恼火了。我说:
“柳如烟,你别得理不饶人好不好?你不知道一棍子打死的闷头汉都是冤案错案?我是怎样的人你心里还不清楚吗?在你面前,我真的就只有那点遮羞的东西没有被脱下来。我请你高抬贵手,别让我脱得一丝不挂站在你面前!那样,对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被自己说出来的话戳着了自己的心窝子,无能、窝囊、力不从心汇聚起来的委屈让我的咽喉有些哽塞,眼窝有些湿润。
我等着柳如烟发话。但我等来的是 ‘呯’的一声甩门声,像闷雷一样,在这个热得连狗也不想出门的夏夜里炸响。然后是静若雕塑的柳如烟突然从窗前的那把椅子上蹿跳起来,闪身冲出房间。但已经是迟了,儿子不在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