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丨孟小冬与梅兰芳: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文/张继梅
题记:戏子,演的是戏,唱的是戏,自己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只要上了场,这一生就拉开了大幕,独角戏总是孤单的,有个人配戏总是好的,结局好坏,还重要么?这多么像爱情,倾尽一生去爱一次,哪怕葬了心,也心甘情愿。因为一心一意讨好一个人,这样的讨好,真让人心动又心酸。
(孟小冬与杜月笙,香港结婚晚间宴客照)昨天看雪小禅的文字:“我真的喜欢了唱戏,在阡陌之间寻找自己的前世今生,用文字为针为线,一点点绣着这人生画卷的起伏与缱绻,声声慢里声声叹里,把光阴唱老。在镜中,少年渐渐老去,褪去青涩之后,便是一个戏子的全部,她把所有华丽演给人看,而把颓败自己收藏。”
我被这段话震撼了一下,立马想到那个我爱极的女戏子——孟小冬。爱情有多美就会有多罪,戏子有多假就曾有多真。
孟小冬,1907年生于上海。著名京剧女生演员。5岁学戏,7岁游演,12岁登台,14岁赴沪,惊艳四座,一炮而红,18岁来京,和梅兰芳同台竞技,成为炙手可热的须生“冬皇”。她的扮相威武、英俊、神气,唱腔端严厚重,嗓音苍劲醇厚,高低宽窄咸宜,衷气充沛,满宫满调,坤生略无雌声。
出身梨园世家的孟小冬自小生得聪慧秀丽,1925年她离开上海闯京城时,正值18岁青春妙龄。她举止优雅,气质高贵,楚楚动人,当时北平的许多人都以她为心中的偶像,暗恋于她。这段时间,也正是梅兰芳访日返京后的日子。梅兰芳,英姿勃发,风流潇洒,宛如天籁的嗓子一叠三叹、余音绕梁。一个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花旦之王,一个是“羽扇纶巾凌云志”的坤生之皇。一个如日中天,一个光艳烁人,可谓旗鼓相当。认识的时候,两个人对视发出的电量,足够整个北京城使用。一段时间,两人形成了打对台的局势,双方营业额不相上下。而且两个在堂会中不断合作,同台演出《梅龙潭》、《四朗探母》等,后来又一度在开明大戏院联袂演出《二进宫》。二人本是梨园同行,相互钦羡,惺惺相惜;不断的合作又使二人加深了了解,互生爱慕之情。从此,开始了一段美好的生活。
孟小冬19岁,梅兰芳30岁,还是个三婚茬,发妻是王朝华,因为生的俩孩子都早夭,又做了绝育手术,为了不断后,就又娶了福芝芳。
所以,这根本就是个尴尬棘手的事情,爱情和婚姻可不一样,婚姻的殿堂太窄了,只能容得下两个人并肩而站,三个人,太拥挤了。
梅兰芳可没离婚,也不会离婚。以孟小冬的脾气,让她伏低做小,简直是痴人说梦。但,孟小冬还是嫁了,因为梅兰芳说:“名定兼祧。”
梅兰芳早年过继给大伯,兼做两房继承人,说白了,就是有俩户口,可以娶俩媳妇,不分大小。其实,不过就是给个台阶下。户口有俩,人就一个,玩的还是三人转啊。
孟小冬全部的笃定,一腔热血,都是因为那个人是梅兰芳。她作为性格高傲的花季少女不顾封建的妻妾等级,毅然嫁给梅兰芳完全是出于单纯的情感和爱慕。他当然也喜欢她,她那样美,那样聪明,对京剧那样痴迷,她的出现让他觉得高山流水遇知音。19岁,太年轻了。最终,对爱情期许大过婚姻的孟小冬,为了一套连承诺都算不上的说辞,心甘情愿地嫁了。
爱情的背面却有那么多始料未及的荆棘,那是年轻的孟小冬未曾料到的。梅兰芳的二夫人梅芝芳是个厉害角色,死活不肯让孟小冬进门。梅兰芳无奈之下,只好在外面找了一处四合院与孟小冬住,起名为缀玉轩。
照这个情形看起来,孟小冬嫁过去,实际上还是侧室,而且是不能登堂入室、只能在外面金屋藏娇的侧室。
以孟小冬之聪敏,如何察觉不到这段感情中的漏洞呢?放下固执,放下个性,放下尊严,都只因为,放不下一个人。我宁愿相信,她只是当时已对梅兰芳情根深种,不愿意去计较名分罢了。有句诗说:“薄命怜卿甘作妾”,事实上如果甘心做人的妾,那一定是因为很爱很爱这个人,求仁得仁,谈不上薄命。
孟小冬,就是抱着满心的欢喜,和舞台上的梅郎做了真夫妻,她不求名分,放弃了演出,只希望能够和意中人朝夕相守。直到多年以后,她痛定思痛,才悔觉当初“年岁幼稚,世故不熟”,这八个字真是血泪之言。
他们之间是有过好日子的。且不说舞台上的俪影双双,就是在现实生活中,也曾经如胶似漆。
他们曾留下一帧照片:梅兰芳侧身摆出手势,墙上留下投影。右上方是孟小冬的题字,“你在那里做什么啊?”左上方是梅兰芳的手书,“我在这里做鹅影呢。”新婚夫妻的亲昵之状,溢于言表。
如果没有当年震惊北平的“冯宅枪击案”,孟小冬与梅兰芳的劳燕分飞,可能不会来得那样快。
1927年,迷恋孟小冬的粉丝得知梅孟结婚之后,怀恨在心,持枪闯入缀玉轩,直言要见梅兰芳,慌乱之中错杀了当时正好在场,前来出面交涉的梅兰芳好友《大陆晚报》经理张汉举。
虽然最后北洋军警将该粉丝射杀,并斩首示众了三天。但梅、孟却并没有因事情的结束而回归平静。
“缀玉轩血案”闹得满城风雨,起因是孟小冬,死的却是梅兰芳的挚友,二人之间的嫌隙因此而生。侥幸躲过一劫的梅兰芳不敢再留在孟小冬身边,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孟小冬,张汉举的死,像是一条悲伤河流,横亘在二人之间,他们的快乐来得不那么容易了。
惊魂未定、不知所措的梅兰芳回到了福芝芳身边。一直在梅、孟恋中处于不利地位的福芝芳很快抓住了反击的机会,她对外高调宣称:“大爷(梅兰芳)的命自然比什么都要紧。”
人命关天,社会舆论也站在了福芝芳这一边。什么“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那都是事不关己者的夸夸其谈,真到生死关头,没人能置身事外。
在梅兰芳这样的文艺小生心中,比起爱情来,男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再者,命都没了,拿什么谈情说爱。
所以,与梅兰芳的京剧事业相比,孟小冬只能暂搁一边。
梅兰芳的沉默与逃避,让孟小冬备受煎熬,内心寒凉。梅兰芳以为,一切不过权宜之计,他只是暂避,又不是不回来。可是,孟小冬这样强硬的女人仿佛一碗热汤,捂在怀里,便永远有着暧人的温度。放在一边,凉了,就是凉了。即使,再用纯青的炉火,使她热起来,也再失去了最初的味道。
“缀玉轩血案”不过是个开始。悲剧,往往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戴孝风波,使梅兰芳与孟小冬终于走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1930年8月,梅兰芳的伯母去世,因为年幼时,梅兰芳曾过继给伯父,算作两房共同的继承人,伯母去世,视同母亲去世。所以依照“名定兼祧”的规矩,也为了照顾梅兰芳的情绪,孟小冬披麻戴孝前往梅府吊孝。福芝芳叫人拦在门口,声称:“这个门儿,她就是不能进,我有两个孩子,肚子里还有一个,我拿这三个孩子跟她拼了!”
孟小冬站在门口,孤立无援,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笑话呢。这时她唯一能指望上的就是梅兰芳呢,而她的梅郎呢,走了出来柔声劝她先回去。
他还是那样温柔,可她总算看出来了,他无非是一个文弱的书生,心里早已做出弃孟留福的决定,他根本保护不了她,或者不想保护她。
那短暂的幸福时光,就像一座浩大的积木城池,盛世壮美,却又虚无飘渺不堪一击,在最现实的一刻轰然倾倒,大梦一场烟尘喧嚣,淹没了所有美好过往,再也无从寻找。
都说戏如人生,其实人生何尝不如戏。在舞台上挂髯口、演惯了须生的女子,身上也沾染了男儿的杀伐决断之气。受此大辱之后,骄傲如孟小冬,痛定思痛,毅然决定和梅兰芳分手。和梅党的闲言闲语以及福芝芳的侮辱相比,她最不能忍的,还是梅兰芳那种退缩冷淡的态度吧。
见过孟小冬的照片,才知道什么叫做“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在流传下来的不多几张照片中,这位姑娘一律绷着脸,留着清汤挂面式的发型,脸上一丝儿笑容也没有,气质清冽,寒星似的一双眼睛似要看进人的心里去。她出生于腊月,天寒地冻的季节,身上像是也沾染了冬天寒冷的气息。
她在报纸上连发了三天启事,单方面宣布决裂。之后,据说梅兰芳雨夜登门,曾来要求复合,孟小冬始终没有开门。她就是这样的,爱一个人时,能够放低身段去做他的妾,但如果她发现对方给不了她想要的爱时,也能决然抽身而退。
爱情不在了,至少还有尊严,即使孤独前行。
孟小冬傲然离开梅兰芳后,曾经大病一场,甚至一度皈依佛门。可想而知当时她有多心痛,如此心痛,还是决意放手,这样的女子,把自己的尊严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啊!
一段艳羡众生的传奇,终未圆满。
她宁愿做一棵苍翠挺拔淋浴阳光的树,也不要空有蓝花楹的美艳,在绝望中空守一生。
还有,我们要分手,请不要让我在余生再见你。
后来,他们有机会同台,遗憾的是,却连一面都没见到。究竟,是往事不愿再提,还是从未放下?答案,永远不会再有人知道。
1956年,梅兰芳赴日本,在香港转机,专程去看孟小冬。两人负手而立,终也无话可说,只能互道一声:“好久不见。
世上最凄绝的距离是两个人本来距离很远,互不相识,急然有一天,他们相识,相爱,距离变得很近。然后,有一天,不再相爱了,本来很近的两个人,变得很远,甚至比以前更远。
人的一生,要用多少深情,才能无惧山重水复,越过山高水长,走到地老天荒。
她最后的选择是上海滩风云人物杜月笙。这个从枪林弹雨、阴谋算计中挣扎上来的帮派大佬,对她,百般呵护,事无巨细。
从艺术家的爱情,到黑社会的爱情,孟小冬的感情跨度,大得令人咋舌。
可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什么分别呢?重要的不是那个男人在做着什么,而是愿意为你做什么。
【作者简介】张继梅,八零后,毕业于河南省团校少儿教育专业,个体经商,现居河南新县。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自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爱看书,爱写字,爱思考,崇尚自由、个性、灵动的文字。今年重拾旧梦,发表小说、散文共计三十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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