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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之《青诀》第五十四章

2019-06-02  本文已影响4人  青城的春天短

《青诀》导读:大青山莽莽风骨,狼烟腾历历青春。这是一部反映内蒙古人民铁血抗战的长篇巨著,这是一部诠释和平、反对战争永恒人性的声音乐章。激烈的人性碰撞,缠绵的异域恋情,吟青诀、唱河山,奏响了大青山英雄儿女的抗日赞歌。

长篇抗日小说《青诀》连载

作者:田彬

第五十四章

范殿英不愧是范家镇的首富。一进镇子,人们就会望见那个高大的狮子楼 门庭。近前,可见楼顶雕梁画栋,飞檐斗拱。门楼后,是一个方正阔大的宅院,全 是砖木瓦房,一色簇新,油漆灿烂。上了正殿台阶,有三间屋,正中摆着一张大供 案,案上摆放着一座雕刻细致的大神龛,龛里安着一座座佛像,挨着大供案左右, 八字儿安放着两张小案,案上同样摆着各种小神像。正中地又设一张八仙桌,上 面铺着猩红毡子,桌下铺着一溜地毯拜垫。再往里去,是三过边三进深,后面带 小花园。这些建筑虽然陈旧,但都是水磨青砖高墙,黑漆大门,红木雕花矮门,白 石门框台阶。一面精致的照壁上,画着二十四孝图,图案前挂着灯笼铁马,十分 气派……

在宅深处的后殿里,范殿英坐在太师椅上大喘。他的整个面颜就像是阴暗 的天气一般苍黑软弱,眼睛凹陷,四梢无色。脊梁也大驼着,活像一头饱经风霜 即将断命的大骆驼。他摆摆手,管家躬身近前:“老爷,您不要嘱咐了,已经把所 有的窗户都钉死了,少爷他插翅也难飞了。”

范殿英问:“他还不吃饭?” 管家摇摇头:“不吃。 范殿英生气地说:“得让他吃呀!快,再去劝。

管家说:“现在还劝着呢,少爷说,如果老爷不和日本人断了关系,他就绝食 到底!范殿英颤声说道:“逆子,逆子啊!我难道愿意和日本人来往吗?” “这都说几十遍了,他都不听啊! 范殿英恨下决心说:“好,我看看他到底有多硬的骨头! 管家胆怯地说:“老爷,少爷从小就宁折不弯,他什么时屈服过,我看他最终不会回头,您还是让他一步吧!” “我该咋让步?每天在日本人眼皮下活着,连蒋委员长都不敢惹日本人,我敢去惹?他要我扭过头来打日本人,头能扭过来,可是敢打人家吗?”范殿英气急 败坏地说完,又扶着太师椅大喘起来。

一个家丁跑进殿来报告说:“镇子里又开进了一支日本队伍。”管家要家丁打 听打听开进这么多队伍干什么。范老爷连忙摆手说:“别打听这些,惹是非啊?你们的任务是必须看好君义,不能让他往老虎嘴里跑!”

家丁一开门,范君义的嘶喊叫骂声又传进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管家胆战心惊地说:“老爷,少爷这么喊,怕是把日本人喊来的。” “快!换个地方,把他锁在祠堂里,把嘴堵上!”范殿英命令着。 “老爷,那里从来没人住过,又潮又脏……”管家话还未完,范殿英就歇斯底里道:“甭管这些,去,去,快去! 范君义被四个家兵强行扭进了祠堂里。这几天,他那张充满勃勃英气的男子汉脸,就像霜雪打了的苦菜那样,变得萎了,变得没了一点鲜活。可他还像发 了疯,拼命踢门,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门外又传来管家的声音:“少爷,由不得我呀,由不得我呀!” 范君义扭回了头,看到列祖列宗的牌位,他举起了供桌上的香炉,砸向了牌位。又站到了供桌上,把牌位一个一个举过头顶,砸在地上。他哈哈大笑:“祖先 爷们,你们的眼睛哪去了?你们看着我爸在鬼子面前的奴才相了吗?你们为什 么不伸张正义啊?”他砸完,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大喘着气,不再动弹了。

外边传来管家的声音:“少爷!少爷!” 范君义闭上眼,不吱声,急促地呼吸。

管家破门而入,见范君义疲惫不堪,有气无力,嘴角流血,赶紧扶起他唤道: “少爷,少爷,你这是何苦呀!”

范君义舔着嘴唇上的血,极其郑重地说:“管家,你告诉我爸,如果他不答应 我的条件,明年的今天就是我的祭日,让他来收尸吧。”

范殿英被几个家丁连扶带架进来,见祠堂被抄,大哭了一声,跪在龛位下: “列祖列宗,不肖之孙范殿英教子无方,冲撞祖灵,罪该万死!”他赎罪完毕,转过 了头,见儿子闭着眼,脸色死灰,又“扑通”跪在儿子面前:“逆子呀,你老子给你跪 下了!我是哪辈子损了德啊!呜——”

范君义睁开眼,从管家怀里挣扎起来,也跪在父亲面前:“爸爸,您是让我活, 还是让我死?您要让我活,很简单,把粮库打开,拿出一半支援八路军。第二,派 二十个家兵支援飞鹰山,否则,我现在就死在您面前。您说吧!”

范殿英说:“儿子啊,哪还有粮食,早就颗粒没有了。” 范君义惊诧地看着父亲问:“那么多的粮食哪里去了?” 范殿英哭起来:“你自己看去吧。都让日本人弄走了啊!” 范君义双手抓住父亲的胳膊:“爸爸,您看到了吧,我是您儿子,您不相信我,国保不住怎么能保住家呢?”

范殿英低垂头,老泪纵横。 范君义说:“爸爸,我不是不孝啊!对不起国家民族才是大不孝啊!爸爸,我绝对是您的好儿子,我既不娇生惯养,也不奢侈浪费,更不伤天害理,我就是不想 看见外国人欺负我们中国人,您的儿子难道做得不对吗?爸爸——”

范殿英抱着儿子又一声长嚎大哭,房梁上的灰尘被震得纷纷落下。

…… 范殿英和范君义面孔沉静严肃,面对面坐在地桌旁。许久,范殿英才低沉地说:“儿子,爸这一辈子根本就不是为自己活着,一切全是为你而活。爸爸从小供 你念书,把你送到省城,精心聚力给你积攒财产,如今,在日本人面前奴颜婢膝, 也是为了给你保住这份家产。可你怎么也不能理解我这份做父亲的真诚,既然 一切都是为了你,爸爸为什么偏要让你痛苦呢?爸爸想通了,只要你高兴,爸爸 就高兴了。你说咋办,爸爸就咋办!”

范君义眼里也流出了泪:“爸爸,儿子感谢您的苦心了!” 范殿英把桌上两包蜡封的元宝和金条推给了儿子:“这是咱家几代人苦心经营的积蓄,本来还应该比现在多一些,可日本人三天两头折腾威逼,现在就剩这 些了。按照你的意思,爸爸全交给你。你认为怎么花高兴,就怎么花吧。”他说到 此处,又揩起泪来,衣袖湿了一片。

范君义站起来,把财宝推了回去:“爸爸,留一点儿维持家业。” 范殿英摇摇头:“唉——用不着了。儿子,我想通了,就算留下,也会被日本人慢慢逼走。再说,没有这点财产,要家兵干什么?没有家兵,也用不着消耗银 钱了。你都拿去吧,这财宝,天命定下不是范家的,给了谁就算谁的了。”

范君义果断地喊:“管家,你立即派快马骑兵把这些财宝送给八路军总部,他 们会给你打收条的!”

管家看范殿英脸色,范殿英扬扬手:“去吧,路上要格外小心。” 范殿英目送人收拾财宝出门后,又对管家说:“管家,你把祠堂祖宗的牌位都给我请到这儿来。还有,请木匠也给我做一个牌位,越快越好!” “老爷,这可做不得!” “不许顶嘴,牌位上这样写:家道中落者范殿英卑跪!” “老爷……”

范殿英摆摆手:“去,快去!”

“爸爸,您不能胡想!”

“儿子,不是我胡想,日本鬼子已逼了我十几天,要我拨出一个排的兵力帮助 皇军打仗。我一直拖呀拖呀。前天,介川少佐亲自来府,又要我派援军清剿飞鹰 山。我如今不但不援助他们,反而又把家兵支援了飞鹰山,你说,日本人会饶过 我吗?”

范君义大声说:“不,我们现在还可以跑,绝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 范殿英摇摇头:“跑,往哪跑?今天,又开到镇上一支日本军队,他们的眼睛都在盯着咱。儿子,我如果跑了,咱们的家兵可就没法支援飞鹰山了。一会儿, 我就得去找日本人,和他们假谈支援他们军队的条件,你们趁我稳住他们的机 会,赶紧让家兵分散撤出镇子,然后按约定地点集合。这些家兵跟随我多年,只 要你善待他们,他们会英勇作战的。听话,快去准备吧!”

范君义“扑通”跪在了父亲的面前,抱住了老人家软弱已无力支撑的双腿说: “爸爸,您是我的好爸爸啊,爸爸,我一定会救您出去的,我一定会孝顺您老人 家。”

范殿英搂着儿子的头,用下颌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儿子,只要爸爸的死能给 你带来幸福,爸爸也就高兴了。爸爸真的很高兴,很高兴啊!”老人说着,就笑了, 接着就哭了……

范殿英和儿子正在忙碌。厅内后墙处有一口地窖,范殿英将一些贵重东西 递在了窖中。范君义把墙上的几幅名画摘下来,卷成轴形说:“爸爸,这些名画都 是清代真迹,值钱!”

范殿英说:“啊呀,还哪有心思顾这些。你快把咱们祖宗的牌位一个个包好, 快,快!”

“爸爸,这都是些木头牌位,只要记住咱们祖宗的名字,随时可以让木匠制 作。”

范殿英严正地说:“不行,这些牌位已经受过十几代人上百年的香火,有了灵 气,你随便制作几个木牌能替代吗?快,快!”

范君义慢慢吞吞,继续摆弄名画。 此时,一个家兵破门而入,由于惊慌,被门槛绊倒,顺势跪在范殿英面前,颤着嗓音喊:“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范家父子惊愕地呆立在地上,同声问:“怎么了?说!” “增援飞鹰山的两个家兵出镇时被鬼子抓住了!”

“其他的家兵呢?”范君义十分关切地问。

“多半已经出了镇子,向飞鹰山奔去了。有的还没出发,少爷你不是让零零 星星出镇吗?”家兵说。

范殿英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完了!这两个家兵如果招了,我这脑袋就长 不住了。”他又抱着祖宗的牌位大哭起来。

范君义急了,对父亲吼道:“爸,还顾下哭?快逃啊!” 范殿英收了眼泪,赶快将牌位包裹起来,藏在了地窖。 范君义从腰间拔出了手枪,扶着父亲向门外冲去。可是为时已晚了。“叭!叭!叭!”三声枪响传进来,随即听见鬼子“叽里呱啦”乱喊成一片。 范殿英惊慌地喊道:“走不了啦,快!快下地窖!”他将儿子强行推下地窖。

刚伪装好窖口,一群鬼子就冲进屋,刺刀明晃晃横在他面前。 鬼子问:“你的儿子呢?” 范殿英说:“没……没有回来!”

鬼子把手枪厾到了范殿英的下颌,威胁道:“你的不要撒谎,皇军什么都明 白。交出范君义来!他是八路军的长官!”

范殿英跪下磕头:“老总,真的没有回来!” 鬼子说:“范老爷,你援助皇军的部队呢?” 范殿英说:“他们……他们……” 众鬼子大声呵斥着范殿英:“说!统统地说!” 范殿英说:“他们听说给你们打仗,都逃跑了。”

众鬼子不耐烦了,齐声吼道:“走!走!见介川少佐!”他们拥簇着,将范殿英 押出了大门。

薄暮时分,通红的落日有气无力地沉到了地平线下。 范殿英的管家急急忙忙进了厅堂,跑到后墙处,搬开一张方桌,用力推开地窖的口子喊:“少爷,少爷!” 范君义探出了头:“鬼子走了?我爸爸怎样?”边问边出了窖口。 管家急切地说:“老爷让鬼子抓走了。看在平时老爷对日本人友善,总算没吃皮肉之苦。不过,不答应鬼子的条件,老爷是很难活命的!” 范君义问:“什么条件,说!” 管家说:“第一,要老爷把你交给鬼子,让你放弃武装,彻底投降……” 范君义说:“痴心妄想!”

管家说:“是呀,老爷就死咬住你出去快半年没音信,没答应。后来鬼子又提出第二个条件。” 范君义催促:“说,快说!”

管家说:“少爷,你现在还有多少块银元?” 范君义说:“没有一块,都给八路军总部送去了。” 管家又摇头又叹气,说:“急死人呀!” 范君义问:“要银元干什么?”

管家说:“鬼子的目的是要老爷出兵攻打飞鹰山。我倒有个主意,北山有一 支‘独立队’,是土匪队伍,有六七十人,只要给钱,就能雇佣。正好‘独立队’的压 寨夫人和我连着点儿亲戚,我估摸,花五百块大洋能雇一半个月。”

范君义一听,急忙恳求着:“管家大叔,此路千万不能走啊!你想过没有?这 是花上钱,雇上人,去帮助日本人打老百姓,打八路军啊,万万不能做!”

管家带着谴责说:“可老爷的生死就在眼前,救命当紧啊!他一辈子勤勤恳 恳,辛辛苦苦,一辈子谨慎处事,真诚待人,还不全是为了你?今天走到这个地 步,也是为了你,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范君义无奈地解释道:“大叔,我怎么能不救我的爸爸呢?可是不能为了我 的爸爸去帮助日本人杀害中国人啊!”

“这事我不听你的,谁问起来与你无关。我做主我一个人担。老爷的命,你 不救,我救!我不能辜负他几十年对我们全家人的恩典呀!呜——”管家说着哭 了。

范君义既着急又无办法,只好央求着管家:“大叔,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感 谢你。但你不能这么做。我爸爸受难只是一个人,雇佣部队去杀人就不知道多 少好人要遭殃哪!”

“少爷,你甭管我,钱的事我也有办法,你快进地窖里,把咱家的房契拿出来, 我去当铺里先典当五百块大洋,待缓过劲儿再赎回来。”

范君义摇头摆手:“大叔,千万不可啊!” 管家不由分说,跳进了地窖,从地窖里拿出房契,怕范君义抢去,装进袄子最里头,掉头要走。范君义拉住管家,反被管家推倒。管家夺门而跑。范君义追出 了大门,管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已完全黑下来,范家已没有昔日热火朝天的气象,现在空空荡荡,只有一 个家奴正在外头挂灯。范君义奔了过去。

家奴老远压低嗓子喊道:“少爷,快躲起来呀!日本人到处抓你!”

范君义走近家奴:“伙计,不要挂灯了,赶快帮我从后院抱干柴,每栋房子窗 户和门前放一堆,然后放火烧房!”

家奴哆哆嗦嗦道:“少爷,做不得!” 范君义喊道:“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快!你要不帮这个忙,这房子就变成杀人武器了!” 家奴茫然不知所措,自语道:“好好的房子,舍不得呀!” 范君义催促着:“别说了,快,快,快烧房!” 家奴连忙去后院抱干柴。范君义也和他一起抱柴……

不知不觉,范家的大宅子起火了。起初是微光下股股龙卷风似的黑烟滚进 了夜幕中,接着火苗此起彼伏,火舌互相调戏。不断蔓延的火焰和浓烟就像疯 子,到处肆虐起来。屋顶连连坍塌,血红色的灰尘和令人目眩的火雨又向上进 发,飞向左右建筑。整个宅区里浓烟滚滚,火焰冲腾。一群群血红的妖怪互相追 逐,最后连成了一片火红的大海……

大火把全镇的人都吸引到了范府周围,他们毫无办法,个个犯傻,心头的惶 恐无法言表。范君义已奔出了镇子,远远望见自家的宅子把天和地烧得通红,一 种无名的情感侵袭了他的心头:烧掉的毕竟是范家十几代人创建的家业啊!毕 竟是他们勤俭持家的精神标志啊!凄婉之际,他又感到了一丝安慰,大火毕竟吞 噬了一场杀害百姓的惨剧。他没有遗憾,没有更多可惜,毅然消失在了显得更加 黑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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