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共舞(14)||胡令能·《小儿垂钓》
赏花赏月赏生活,学诗学词学文章。且为君狂,且为才倾。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风雅颂。
《小 儿 垂 钓 》 胡令能
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莓台草映身。
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
遥远的童年在唐人胡令能《小儿垂钓》诗中复活。这几乎是童年记忆中最为难忘的一章。
钓鱼,对于我这种曾经生活在贫瘠山村的小小少年来说,算得上一种高雅的生命运动了。一根年轻的竹子被修剪成钓竿,系上苦缠大人而喜得购买的鱼线,或者因陋就简偷偷拿了母亲纳鞋的底线,拴上钓钩,钓钩粗大而笨拙,钩线连接处有无法完美处理的粗糙痕迹,暴露着垂钓的阴谋。
想一想那些活蹦乱跳的鱼儿,蜂抢着吞咬钓钩上的鱼饵,鱼饵往往是鲜活的蚯蚓,人和鱼在一方流动的水域,做着生命尚不能理解的致命游戏,往往冷落了雨,怠慢了风,嘲笑了当头烈日,引得父母焦灼的呼喊找寻。
那时的山,树木丛生,百草丰茂;那时的田野,蜂戏蝶舞,鸟语花香;那时的小河,水清鱼美,有着取之不尽的宝藏。
岁月荏苒,故乡在变,变得模糊不清,变得遥远不可记忆:山峦裸露,田野清贫,农事不作,庄稼荒芜,小河日渐消瘦,浑浊的河水一片死寂,在日月里走向干涸。鱼儿频临绝种,垂钓成为梦想,钓竿变成了记忆力里封存的玩具,美好的童年记忆里,垂钓的乐趣只能在诗中找寻。
那就走吧,去拜访一下司空曙,问问他的钓船是否还在,问问他去的那片芦花是否还在,江村野屋里,月落浅水边,司空曙大人钓的是一种心情,这种心情闲适得叫人着迷: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如果司空曙正在酣眠,就不要打扰他吧!借用一下他的渔船,在江村夜色里做一次小小的放浪。
渭水多情,磻溪有幸,等了九十年,等来一位卓尔不群的耄耋老人。老人钓鱼不计时间,不计天气,亦不系钓钩,完全颠覆了钓鱼人的正常思维。孤傲清高吗?似乎这个年龄应该是温和的,况且他也不至于小气到“独钓寒江雪”。老人即是吕尚,他在等待文王。老人钓了几十年的鱼,而心不在鱼,在人在天下也!这种惊世骇俗的钓法,试问古今能有几人?
也有钓美人鱼的。储光曦《钓鱼湾》里就有美人鱼。“垂钓绿湾春,春深杏花乱;潭清疑水浅,荷动知鱼散;日暮待情人,维舟绿杨岸。”垂钓一般的意义是陶情冶性,但也不排斥你在等人。大凡在那样一个春心荡漾的季节,能想到和情人垂钓绿湾,泛舟花前水上的,必是懂得浪漫的人。但如果你背了老婆,误了工作,付光阴于流水,恐怕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七尺青竿一丈丝,菇浦叶里逐风吹;几回举手抛芳饵,惊起沙滩水鸭飞。钓鱼的美好回忆,总是那样令人神往。
而现代城市近郊的一些垂钓园,使得钓鱼染上了铜臭气。一口池塘,鱼是饲料养的,你可以是对钓鱼一窍不通的人,但你一定能钓到鱼,有时候钓鱼的人比池塘的鱼还多,鱼塘老板数着钞票也搞不懂城里人钓鱼是图什么,是人钓鱼,还是鱼钓人?
只有真正的垂钓者,整装待发,朝自然的原始深处寻觅,远离尘嚣享受孤独,所有的钓鱼装备皆倾注着个人情感,像一个业余自然科学研究者,默默地奔波在钓鱼路上,风尘里有鱼的腥香,那一份旷达与热爱只有真正的钓友才懂。然而足够,真正的钓者不需打扰。
钓鱼享受的是过程。钓鱼村里的鱼再多,也钓不来真正钓者的垂钓成就感。从某种意义上讲,钓鱼的最高境界是钓而不得。“尽日池边钓锦鳞,枝荷香里暗销魂。依稀纵有寻香饵,知是金钩不肯吞。”鱼儿也不傻,尽管它不懂“钓鱼执法”,但是它热爱生命。当诱惑足以致命,唯一的选择就是远离诱惑。
在自然的法则里,人足以强大,鱼不再是被尊重的个体,只是盘中的美餐。这时候,人的高度降低到等同于猫。
怀念童年!羡慕记忆里一条快活的鱼——它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赏析/黎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