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不通环境下孩子的生存指南‖在美国上小学

前几天一个爸爸说，他的孩子四岁来到美国，没有上过一天英语辅导班，就靠父母自己在家教，孩子上学的时候顺利通过（母语非英语的学生的）语言测试，而免上ELS（English as Second Language）课程。

听了以后，我觉得特别愧疚，相比之下，我们真是不称职的父母。我们5月份来到美国，畅畅8月份开始上学，在这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几乎没有为她的英语做过任何准备。在此之前，她在北京上过半年瑞思prek阶段的课程，学到的也很有限，连26个字母都认不全。来美国之后，我们都没有想起来帮她复习一下，英语书也很少给她读。总是觉得我们发音不准，怕教错了孩子。又想着，孩子学语言快，障碍少，等上学了自然就会了。

抱着这种逃避的心态，等到开学，我们就硬生生把孩子扔进了一个语言不通的陌生环境里。老师同学说的话，畅畅一句也听不懂，而她想说的话，一句也不知道应该怎样说。

有时候我想一想，都觉得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可是畅畅没有说过一次“我不想上学”，反而是到了周五，要放两天假，她觉得好漫长啊。

就在昨天，她跟我说他们学了vawel和consonant，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告诉我a, e,i, o, u是vawel，其他字母是consonant，我才明白这是在讲元音和辅音。

后来我们聊起她即将调换的座位（他们班每两周调换一次学生的座位），她说：“maybe换到green table，maybe 换到orange table。”我特别惊讶，她居然会用maybe这个词。这并不是一个名词或者动词，可以通过与图画或动画相对应学到，而是一个副词，只能通过模仿造句学习。

我开始意识到，通过这一个半月的学习，孩子的英语水平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不再是像以前回来问我们什么话用英语怎么说，而开始带给我们一些新的东西。她开始能听懂越来越多的英语（说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有足够多输入的积累才能有输出），并且这种懂得，不是借助汉语翻译而来的。

至此，我想最糟糕最痛苦的那一关应该是过去了。

在过去一个半月里，孩子语言不通，她是怎样跟老师同学交流的，遇到问题又是怎样解决的呢？我仔细回忆她给我讲的上学的事情，大概有这些方法：

1.看动作（身体语言）

开学第一天，吃完午饭，畅畅就没看见她的老师和同学了。她急得直哭。有一个老师看到了，就告诉她老师和同学去了哪里。“那个老师说汉语吗？”“当然不是。”“那你怎么知道她说的是哪里？”“看他的动作啊，他指外面，我就知道他们是去外面玩了。”很快她就找到了自己的班级。

2.看其他人的做法，跟他们一样做

Back To School（相当于家长会，在开学两周时）的时候，老师展示了孩子们做的手工，我看到了畅畅的，一层又一层，上面还写了些文字。我很好奇，问她怎么知道要这么做。她说：“看其他小朋友怎么做，我跟着做就会了啊。”

这可能是她平时用得最多的方法，她听不懂老师的指令，看别的小朋友写她就写，看别的小朋友画她就画，看别的小朋友坐到字母垫上她就坐上去，看别的小朋友出教室她就出教室。

开学第一天的时候，他们写了一段话，一个空格里她填了purple，我以为每个人填的都一样，她说是每个人衣服的颜色，那天她穿了一条紫色的裤子，所以她填了紫色。问她怎么知道是这个意思的，她说是老师教她看其他小朋友这样做的。

3.看时钟，了解班级的时间安排

刚开学的时候，畅畅说他们教室不冷，但食堂特别冷。我说那你去食堂的时候就穿上外套。她说：“我又不知道他们出教室的时候是去食堂还是出去玩，万一是出去玩，我还穿个外套，那岂不是热死了？”我是又好笑又心疼又无奈。

可是没过几天，这个问题就解决了。她说：“我会看（时）钟啊，10点半的时候出教室，就是去食堂吃饭，2点钟的时候出教室，就是出去外面玩。”真是个好办法，我在心里恨不得给她点100个赞。

会看时钟还带给了她安慰。有几天她大概特别焦虑，她说：“每次我觉得不好的时候，我就看看（时）钟，想想再过一个小时就能见到了巧巧了，我就高兴一些了。”巧巧是跟她同一年级但不同班的女孩，会说汉语，她俩经常在一起玩。刚开始的时候畅畅哭，老师也会请巧巧帮忙安慰畅畅。

4.学习自己一个人玩

语言不通，跟小朋友玩一些简单的游戏还可以，但复杂一点的，比如角色扮演，就很难通过肢体语言来沟通。所以有的时候，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玩伴，畅畅就会一个人玩。

有一天放学回来的路上，她跟我说那天在外面活动的时候，她是一个人玩的。我听着特别心疼，觉得都是语言不通惹的祸，害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是她说：“我一个人跟小蚂蚁玩得也挺好啊。”回到家她就画了一张小蚂蚁的画。我相信那天她确实跟小蚂蚁玩得很好，因为小蚂蚁确确实实吸引住了她。

我想有些时候，孩子也的确需要独处，来缓解自己在陌生的语言环境中的焦虑感。在寻找玩伴和自己独自做喜欢的事情之间，孩子会找到自己合适的平衡点。从融入班级的角度，我自然希望她对跟小朋友一起玩，但她能够自己一个人玩，并且玩得怡然自得没有怨气，我觉得也挺好。

5.通过熟悉的内容来积累学习英语的自信

最初让畅畅觉得他们在学校学的东西其实并不难的，是phonics（自然拼读）。畅畅其实并没有学过phonics，但是在瑞思上prek的时候，老师在可见给他们看过《字母工厂》的动画片，畅畅很喜欢，我就找老师拷回来，在家里也给她看过。来美国后，我们都忘了这个东西，开学后大概是学字母，“A said a:”，她就很高兴，说，这不是我在瑞思学过的嘛。因为有一点熟悉感，她学起来就不觉得费劲，很快就把这26个字母在单词中通常发什么音记住了，只是不会拼读。

另一个让她觉得很容易的就是数学。美国的数学难度很低，一年级到现在孩子学20以内的加法，并且不用算式，都是图形数数。畅畅觉得特别容易，这些她在大班就学过了，而且大班都学连加连减了。很快她就能用英语说加法，比如“three plus four equals seven”，有一天她看到她的T恤上的图案，很自然地就说：“rabbit plus 胡萝卜（胡萝卜的英语不会说） equals love.”

数学里还有一些找规律的题，比如“红色 绿色 橙色 红色 绿色……”问下一种颜色是什么。这样的题也是畅畅很喜欢做的，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做过好多，现在课堂上讲这个，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她第一次回答问题，就是一道这样的题，她说她觉得下一个是orange，她就举手了，老师让她回答，就答对了。

第一次举手回答问题，给了畅畅很大的自信。在此之前，畅畅总是不敢举手，结果经常被其他小朋友“抢”走。有了这一次的经验，她明显对自己有了信心，不仅仅是对问题的答案，更是对自己的英语表达能力。以前她问我们一个句子，我们教了她怎么说，她总会重复很多很多遍，然后说还是不会。现在很少出现这种情况，并且她还会纠正我们的发音，说我们说得不正确。

在她第一次回答问题不久，老师给我写邮件的时候提到，畅畅又回答了一个问题。这次的问题是单词题，问哪个单词里有“i”（发短音i），畅畅找出了“six”，这次又答对了。

现在回想起来，过去的一个半月，对畅畅来说真是太不容易了。但同时，也收获多多。孩子对环境的适应能力，真是超出我们的想象。孩子也不像大人，沟通几乎完全倚赖语言，在语言之外，他们还有好多其他的沟通方式，肢体语言、面部表情，follow and copy，都是他们进行沟通的方法。

作为父母，因为时间、精力、能力等各种局限，我们不可能每一次都为孩子把路铺好。所以，更重要的是，发掘孩子自身的学习能力，有了这个本领，才真的是走遍天下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