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路篇大义

2023-06-29  本文已影响0人  陈建军

子路篇大义

唐文治

——《子路篇》总复习之三

《子路》篇论政治,与《为政》篇不同。盖《为政》篇重在推原德化,本学术以为治术;而《子路》篇则多敷陈时政,意在补救当时之失。故《为政》篇辞多缓和,而《子路》篇则辞多迫切。

“先之,劳之”,为政者之模范也。不先不劳,未有能率人者也。“举贤才”,政本也,贤才屈于下,国未有能治者也。以卫辄之昏庸,而夫子犹以正名为先,推言之曰“礼乐不兴,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甚矣,吾民无所控诉之苦也!礼、义、信三者,大人之事。“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天下之通义也。“诵《诗》三百”,通经贵乎致用,苟无所用,“亦奚以为”?“其身正,不令而行”与论“鲁、卫之政”,皆慨时政之失也。卫公子荆“善居室”,世禄之家,堂高数仞,榱题数尺,竞以居处之富丽相炫耀矣。老子曰“知足不辱”,荆诚贤公子哉!富教者,千古政治之纲领也。先富而后教,民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也?期月已可,三年有成,如何而可有成?“为邦百年”,如何而“胜残去杀”?王者必世,如何而仁?皆圣人之大经济也。学者不徒知其效,当实求其治法之所在也。“苟正其身,从政乎何有”与“其身正,不令而行”章相应。

“政”与“事”之辨,见国之贤士君子,宜与闻乎大政也。“为君难”,即兴邦之一言也。“唯其言而莫予违”,即丧邦之一言也。圣人对君之辞,何其委婉而详尽也。“近说,远来”,告时人者宜示以为政之效也。“无欲速,无见小利”,告吾党者宜示以为政之不求速效也。“叶公语孔子”章以下,于政治乎何与?岂因叶公问政而连类及之欤?非也。

盖为政之本,首在先劳,而倡率之方,尤在举贤才以自辅。用人者,治乱之枢机也,未有不讲求用人而能行政者也。是故攘羊证父,作伪者也;父子相隐,率真者也。作伪者不可用,而率真者可用。轻浮无会之徒,为政治之大蠹。恭、敬、忠三者,勤勤恳恳者也,勤恳之士当用。“行己有耻”“不辱君命”者,贤士也,贤士不可不用。无耻而辱君者,“斗筲之人”也。斗筲之人不可用,中行之士可用,狂狷亦可用。《易传》曰:“恒,德之固也。”政贵有恒,有恒者可用,无恒者不可用。“和而不同”,无党见者也,是宜用。“同而不和”,有党见者也,是不宜用。春秋之世,士大夫之知识,未足与言政党也。乡人皆好皆恶,是必伪士,伪士不可用。“善者好之”“不善者恶之”,是必善人,善人不可不用。“易事而难说”者可用,“难事而易说”者不可用。“泰而不骄”,无众寡小大,无敢慢者也,是宜用。“骄而不泰”,骄人者常谄人,是不宜用。若以逢迎我者即为君子,又谓使贪使诈,小人可暂用焉,未有不偾天下之事者也。浮嚣而有气习者,最足以害政;朴质而无气习者,皆可与任事。“刚毅木讷”,朴质而无气习者也,是可用。“切切偲偲、怡怡”,在家庭社会中有和气者可用,有戾气者不可用。

《子路》篇以子路问始,以子路问终,可矣。乃又记“教民即戎”两章,观圣人之辞,体圣人之意,特郑重出之者,何哉?

盖为政之先务,不过外交、军事两端。《子路》篇一则曰“使于四方,不能专对”;再则曰“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其于外交,可谓重矣。然而处危难之世,则军事为尤急,盖强者国之所以存也,弱者国之所以亡也。小役大,弱役强,天也,实人为之也。浸假而弱之极焉,不独役之已也,且将吞而灭之也。虎豹居于山,而人莫之敢犯;牛羊陈于肆,而人得割之食之者,非牛羊之生命不如虎豹之属也,一强一弱之异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危也。是以夫子郑重言之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又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且夫人君虽愚不肖,孰肯自弃其民,而卒至于弃之者,盖先存一利害交战之心,以为赤子而龙蛇,则将反而噬也。庸讵知人非丧心病狂,鲜有剚(zi四声)刃于其心腹者。(剚,插刀也,《史记·张耳陈馀传》:“莫敢剚刃公之腹中者。”)此理不明,于是乎吾民血肉之躯,遂不免当锋镝之惨;于是乎吾民肝脑涂地、薰眼折臂自经之状,口不可忍而言;于是乎吾民鬻男卖女、辗转沟壑、流离破产灭种之痛,笔不可忍而述。前史所载乱亡之祸常如此者,非一世也。是何以至此也?曰:“惟其弱也。”何以弱也?曰:“皆不教之民也。”然则如之何而可也?曰:“民皆为兵,而后能免此祸也。”盖惟教通国之民,定强岁壮年以下,《礼记》:“四十曰强,三十曰壮。”)皆编为兵籍之制,俾之娴习军事,而又爱我民。亲我民,不轻视蔑视我民,如是而后可以即戎,如是而后可使之战,如是而乃为政治中之善人也。是故有教而民皆可为兵,无教而民皆被戕于兵,自残自杀,其祸胡所底止?有圣人作,教其民,先教其兵,而后天下可得而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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