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初秋的时候，H说，

我不会再喜欢他了。

记忆里的2010年夏天，是黏腻腻的汗液粘在身上，小肚子上的肉肉微微隆起来，在整齐的一排军姿里面稍稍显得突兀。

胖是原罪。

见到H的第一面，她符合了我对城市小姑娘的所有认知。

学古筝、学舞蹈，生来就有的自信，粉色的金属框架眼镜，名牌的书包，放着看起来不是很便宜的保温杯，脖子上挂着一串钥匙，瘦瘦高高的……

最重要的是，作为被医生父母熏陶长大的孩子，她从十二岁开始就立志要当一名医生。

应该是十二岁，因为我认识她的那一年，

我们十二岁。

H想要和我姐姐做好朋友仅仅是因为她看起来很质朴以及，学习好。

女生的友谊总是建立的扑朔迷离，我也忘了从哪一天开始我们走的越来越近。

是那天我去等值日的姐姐一起回家，她笑眯眯地和我说话，还是圣诞节的时候我收到的那张贺卡，或者是每天放学时一起骑车回家路上的碎碎念……

记不得了记不得了。

H遇见A的那一年，也是十二岁。

刚刚步入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总是对身边的异性有着极大的兴趣，H没能逃过这个劫，但A躲过了。

我只是没能想到，这个劫会持续了九年，即将进入第十个年头。

他俩做同桌的时候，耳边的八卦传来传去，每次提起来H都会表现的异常羞涩，原谅我神经大条没能看出来什么端倪，我以为像她这么骄傲的女生怎么能陷进去，我以为这只是个八卦，唉，太年轻了。

校园里的喜欢简单又纯朴，每天早上背着书包上学的时候，一想到教室里身边坐着的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甜腻腻的气息就蔓延开，周围冒着粉红泡泡。

可是距离越近就越危险。

他对你可以熟悉到，这辈子都不会动一下心。

A看过H和班里女生闹到不可开交撕扯头发的时候，见过她每天困得昏昏沉沉的样子，瞥到过她上课看小说的小心翼翼，遇见过她和好朋友们谈天说地聊八卦，更知道她骄傲的姿态。

“山月不知心底事”

或许不是不知道，以一个学霸的智商，无视一个女生暗戳戳的喜欢，太容易了。

距离也是忘记一个人的好方法。

分开太容易，初中毕业就可以。相遇太难，不十分刻意就变成了陌生人。

高中枯燥乏味的日子，谁都没有留心过H的小心思。

H读医学院的第四年，她去了北京的医院实习。

她知道A在天津上学，也想着某一天他可能会来北京，只是料不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九月是个让人心动的季节，阳光洋洋洒洒地倒下来却不会晒晃了眼，会有淡淡的风从身边吹过。

A就是在这么个季节里来了北京。

他问H，我们要不要见一面？

我问她，你想见吗？

想。

日日夜夜在脑海里转着的人，似乎从现实活到了梦里，甚至都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彼时他们在一个城市里的两个不同的地方，却并不是互相挂念。

终究是没见到。

那天晚上，A对H说，你来找我。

可是H在一个纪律极严的部队医院实习，十点准时查人，收到消息时快到八点。

H算了下时间，发现即使现在赶过去也只能说两句话就匆匆离开。

我劝她，不论怎样先过去，因为你想见。

但我忘了，这是一个遇见感情极其傲娇又理智的姑娘。

骨子里的理性让她拒绝了A。

后来打电话，A并没有接。

果然不是他放在过心上的人，他俩的约定只是他在喝酒吃饭时的一个可有可无的小插曲。

后来他说，对不起，昨晚喝多了，没看到。

所以也不会理会她的那句，你能不能来找我。

那个日头很好的一天里，H从早上期待到下午，从紧张开心到不安怀疑。

骄傲的女孩子，败给了单相思。

H说，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让他亲口告诉她我不喜欢你的答案，一个能让她彻彻底底死心的答案。

所有人都对H说，太明显了。

高中毕业时自以为没有被察觉到的试探，闺蜜团偶尔和他聊天时放出的消息，心知肚明却悄无声息的过了许多年，只有一个人以为会有一点点可能。

A谈了恋爱又分手，始终都没有联系过H。

成年人都学会了圆滑世故，拒绝两个字不会清清楚楚地说出来。

H永远也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无论哪一个。

我想，那个九月的晚上，H对朋友说“我已经死心”这句话时，会不会自己躲在熄了灯的被窝里，哭的撕心裂肺。

骗自己太容易了，认清现实却很难。

更难的是推翻过往种种的希望和假设。

放弃就是，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拷打，千疮百孔后再放回去。

骄傲的人不允许自己表现出来在乎的一面，所以骄傲的女孩子要永远昂着头，光鲜亮丽地让大家以为，他只是自己生命里的过客。

我没有问过H你为什么会动心，明明他长得一般对女生不体贴还经常欺负你。

喜欢哪有理由。

或者是另一个可能，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第一个心动的人本来就已经输了，又何必计较那么多。

希望未来的某个街头某个瞬间，他俩擦肩而过的时候，H还是那个，遇见A之前的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