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残酷的，是月光

愿，岁月可留情

当你孤单的时候你会想起谁？

当你哭泣的时候你会念着谁？

在你幸福的时候你是否仍有难掩的哀伤？

在你快乐的时候你是否感到片刻的遗憾？

……

记忆它总是慢慢累积，在脑海里，在心里，在抑制不住泪水哭得稀里糊涂的泪腺里。

前些日子，朋友C先生的父亲去世，突如其来，毫无预兆。参加葬礼的次日，C先生的情绪有些失控，见人就说他的父亲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说走就走了呢？激动之下，C先生的身体颤抖得厉害，你本想安慰安慰他，哪知手一触到他的肩膀便叫他泪水决了堤。

你能想象得出一个平日吊儿郎当的大男人突然哭得像个孩子的情景吗？而且是在一个比自己小十几二十岁的姑娘面前！这人世一遭，最伤伤不过父亲母亲的离世。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光用脑袋想便觉胆战心惊，发生之时更是如若天塌。既然天都塌了，哪里还顾及得上什么形象，什么身份了呢？只有悲恸，只觉很是受伤。

细想起来，C先生的父亲我是见过的，一面之缘。当日C先生一家和我们单位几个人结伴春游，经过路边鱼塘时，C先生的女儿朝外头喊了声爷爷，一老人家往停下的车里望了望，笑嘻嘻地和我们几个陌生人打了招呼，便匆忙赶回鱼塘钓鱼去了。看得出来，老人家的身体确实硬朗，精神也挺不错的。C先生夸了夸自家父亲，习惯性加大油门，朝目的地疾驰而去。

若当时便知晓老人家将于不久的三四月后长眠于世，C先生还有勇气疾驰而去吗？我想定然不会了吧，C先生一定会珍惜与父亲相处的每分每秒，恨不得与父亲融为一体，片刻不离。而且，那个时候C先生便会开始回忆与父亲的点点滴滴，然后不自禁泪流满面了吧。于是乎，那个“加大油门”倒成了C先生心中永远无法挽回的遗憾了。

你在变老，我在成长，岁月抹去的是你的意气风发，岁月赋予的是我的青春洋溢。生物学家说这是生命的新陈代谢，我只觉这样的新陈代谢好是无情，它叫你为了我夺去了你父亲母亲的青春，它又叫你为了我，奉献出了你的青春，它催促着你生即要奉献下去，直至将生命奉献完毕。而你，可是赋予我生命的父亲母亲，是哺育我长大成人的父亲母亲，是这茫茫世间给予我柔软港湾的父亲母亲。这样的你的青春，我怎能夺去？这样的你的生命，我怎忍消磨？

这个可恨的新陈代谢呀，我真希望将它终止，我不要长大了，也求你不再变老啊。风轻云淡，云卷云舒，若一切不再变化该是多好！若我不用为你眼角的那丝皱纹伤心个好半天，不用看见你两鬓多出的白发而懊恼，不用时不时假设你走后我该有多寥落，如此，该是多好！

可我非仙非神，无法无力，我不过是如你一般的芸芸众生，呼吸着你的呼吸，经历着你的经历，生活着你的生活。我不得不承认，我终将与你告别，我终将失去你。

如此不幸，又如此幸运。我在你仍康健的现在觉悟到与你的那一别，我在你仍康健的现在仍有你的陪伴。我想，我该放放油门，刹刹车了，我想，我该多陪陪你，多让你笑，多和你笑，我想，我要和你有更多更美好的回忆，我想，我若哭得稀里糊涂定也曾笑得没心没肺。

C先生昨天回到单位上班了，毕竟是个大男人，喜怒不形于色，但面上的憔悴仍是难掩。我拍了拍C先生的肩膀，对他说，你还有母亲，还有妻子女儿，你未来的路还很长，虽然与父亲的回忆仍会让你心痛不已，但与家人在一起累积的新回忆会让你感受到生活的元气，你该学会珍惜了。

二零一六年六月十九日八时许，我在远方接到表哥的来电，他说我的小侄女平安诞生了。那一天刚好是父亲节，电话那头，小侄女哭得特别带劲，表哥笑得特别开心。那一刻，我又想到了“新陈代谢”这个词，它以岁月流逝的形式，无声催促着一些生命离去，亦促成一些生命悄然降临，在它而言，生与死也是相生相伴的自然之事，正如你我心中的喜悦与哀忧，更迭着，无有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