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妞:一个时代的剥削者与牺牲品

第一次看《骆驼祥子》，还是五年级的时候。那是一次偶然的机会，跟同学借到了《骆驼祥子》，那个时候看得似懂非懂，现在想起来，好像当时所看到的虎妞，跟现在的不太一样。

      如果是那个时候来介绍这本书的人物形象，我大概会把她放到最后去！

      那个时候，看完这本书，别提多讨厌她啦，真是恨不得跳进书中给她两巴掌！当时的虎妞，在我心里可能近乎是容嬷嬷的存在吧。现在，连我自己也想不起来那时候“恨”了她多久，只是依稀记得，那个时候只要一有人跟我提起她，我就气得浑身不自在。现在想想，也是挺幼稚的，哈哈。

      不过后来，每读一遍，我对她的厌恶似乎也会随之减少几分。每一次读《骆驼祥子》，我总会觉得虎妞似乎有了一些新的性格，也许是真的读懂了一些，她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坏了。及至这一次，我虽然还是不喜欢她，但却也不厌恶她了。她的确有令人作呕的一面，但她也有着心酸无奈和勇敢追求的一面。她是可恶的，但她也是可悲的，可敬的！

      她泼辣无耻，欺骗纠缠祥子，着实可恶；但她长期被压抑在封建单亲家庭中，过度的压抑对她的身心造成了伤害，也间接地促使了祥子的悲剧，她是封建社会剥削下的畸形儿，是父亲的牺牲品，可悲；在那样令人窒息的社会，在饱受家庭和社会浸染之后，她也依然有着勇敢、“可爱”、精明强干的一面，这是可敬的。

      虎妞，是一个被老舍先生进行了身体和心灵双重丑化了的市民女性形象。（这是这一次品读才发现的一个小秘密。）

      身体的丑化——在祥子有了“骆驼祥子”这一外号，回到人和车厂时，其中有一段对虎妞的外貌描写，非常贴切、形象:“她是个38岁的老姑娘，而且雄性化，也长得虎头虎脑，黑铁塔似的，长着虎牙，因此吓住了男人。帮助父亲办事是把好手，可是没人敢娶她作太太”。以前读了这段，并不觉得虎妞有多丑，如今再读，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她丑得“天下无敌”，由此也由衷地佩服老舍先生的犀利文笔。

        心灵上的丑化——道德品行不好，流氓成性。引诱祥子，威胁逼迫祥子结婚等等。尤其是用枕头化妆成怀孕，此处老舍先生更是用了极端化的笔法，将虎妞的泼辣流氓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虎妞的性格是复杂的：一方面，她身上带有很多剥削阶级的色彩，好逸恶劳，贪吃懒惰，市侩气浓。由于自己是车厂主的女儿，从小在钱财和地位上便有着很大的优越感。就是在离开人和车厂，搬到大杂院后也不忘处处显示自己的特殊地位，瞧不起大杂院里的那群苦人，觉得自己是唯一有吃有穿、可以走走逛逛的人，走路扬着脸，觉得很得意。她骨子里带有享受的思想。在她和祥子的婚姻问题上，她并不是真的甘心“做一辈子车夫的老婆”，而是在很大程度上企图把祥子也拉上她生活理想的轨道——放弃劳动，做一个靠出租洋车来剥削他人的车场主。这是她和祥子的思想的主要分歧所在，祥子要的是自食其力，而她要的是轻松享受的日子。

      但另一方面她又值得同情。她对爱情与幸福的追求长期被压抑，身受封建剥削家庭的损害，心理也因之变态。她既是一个旧社会沾染了许多恶习的妇女，又是所处社会的牺牲品。虎妞是父亲刘四的另一种压迫对象和牺牲品。他榨取了她的劳动力和青春，却在得知她和祥子的关系之后，一脚踢开。

      虎妞对祥子的爱不可否认，是热烈、真诚的，但却也是完全从她自身的需要出发，是自私的，带有剥削阶级的鲜明印记的。甚至可以说，她的爱，是对祥子心灵和肉体两方面的摧残，她害了祥子！不合理的社会和剥削家庭造成了她的不幸，而她介入祥子的生活，又在一定程度上或直接或间接地造成了祥子身心崩溃的悲剧结局。虎妞是祥子向上进取的阻力和障碍，是导致祥子走向堕落的外在原因之一。

      她和祥子的婚姻是不平等的、不合理的、不美满的，尽管遭到祥子本人的排斥和父亲的反对，她也依然执着地追求着自己渴望的爱情和家庭，虽然她最后也没能，或许应该说是从未得到过祥子的爱，但这段婚姻，终究是她竭尽所能、努力争取来的。虽然放在平等自由的当代，我们会觉得她这样做很荒谬可笑，清楚地知道她这种作践自己的爱情观毫无意义，但放在20世纪20年代末期，在当时的各种压抑氛围下，她还能跨出并坚定地走完这一步，且不说值不值得，至少不可谓不勇！即使她最后在“迷信的愚蠢”和祥子的“冷漠”中，带着自己依然被扭曲的人性和“‘一个死孩子’，在夜里十二点断了气”，但她应该也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吧。

      虎妞，是那个时代，一个有所追求的牺牲品，她要强，她可恶，但她也很可悲！我们在评价她时，可不可以稍微温柔一点，不要像从前的我一样，那么简单粗暴地全盘否定她呢？

        图片是电影版《骆驼祥子》中的虎妞和祥子，有点辣眼睛，但很符合小说中刻画的形象，将就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