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鱼儿树上游

当春风绿满宋汤河河岸的时候，水中的杂草也绿油油的了，它们欢快地舞着婀娜的身姿，渐渐地铺满了半个河面，这里成了小鱼小虾的乐园。

一颗小鱼卵静静地待在这个乐园里，他多么期望快点变成一条小鱼呀，他太想在宋汤河里尽情地自由自在地游了。他还想游到涡河、游到大海里去呢？妈妈在离开他的时候告诉他说，比宋汤河大的是涡河，比涡河大的是淮河，比淮河大的是长江、黄河、大海。大海是所有鱼儿的梦想。

小鱼卵的名字叫小丁头，这是妈妈给他起的名字，因为别的鱼卵都孵化成小丁头似的鱼苗的时候，只有他还是老样子，妈妈特别期待他快点孵化，于是就给他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妈妈总有很多事，小丁头只好独个儿待在水草的叶子上了。

这一天，太阳很暖， 顽皮的风在水面上跳着舞，水草再次接收到了邀请，跟着风一起舞起来。糟糕，小丁头一下子被甩出了叶子，随着水波的动荡，他被颠到了岸边，他的五脏六腑都快要颠出来了。他正想平静下来喘口气的时候，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一只飞累了的小鸽子正在喝水，小丁头一下子就被小鸽子吸进了肚子里。这里多么黑暗呀，小丁头害怕极了，他担心自己会被小鸽子的胃给消化掉，就在小鸽子的肚子里大喊大叫，可是他的声音太小了，小鸽子一点也听不到。小鸽子喝完水，又落到人家的屋檐下，饱饱地吃了一顿午餐，就结伴玩耍去了。

宋汤河西岸，有一个叫作十河镇的地方，那儿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朴树，足足长了600年。据说是在明朝的时候，有一个叫孙琅的宫女，在人老返乡的时候，担心无子嗣，死后无人烧纸。皇帝说，放心吧，会有人烧纸的。结果她回乡死后，坟茔上就长出了一棵朴树。这棵树只几年就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大树。人们都觉得很神奇，都把她当成了神树，每年的初一、十五都会有人来烧香，看来皇帝的金口玉言应验了。

想不到600年过去了，这棵大树依然屹立不倒，遒劲粗壮的树干三个人都围抱不过来，真堪称是树奶奶了。

她的枝叶特别繁茂，能铺满一整片天空。炎热的夏季，她把阴凉带给人们，也为疲乏的路人遮风挡雨。在春夏的时候，你只要走近这棵大树，立马就会感到凉滋滋的，浑身透露着清爽。

她每天用她的枝叶擦洗天空，用她的根系滋润着地下河流。只要来到十河镇的人都说，这里的天空真洁净啊，这里的水质真清冽呀。这里的人们听了就更加地爱护这棵树，认为年年的风调雨顺，也一定是树奶奶的功劳。于是人们在她的周围建立了护国寺。每年春社日，人们都到这里来祈求丰收，保护平安。树枝上被挂了许多红袍，是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系上去的，可见人们对她的崇敬了。

树大，鸟儿就多。树奶奶为了让在她身上栖息的小鸟随时都有水喝，她通过几年的努力，在树的分叉处长出了一口井，雨水不断地在这儿存积，又因为这口井连着她的筋脉，所以井水特别的甘甜清新，这样一来，树上的鸟儿就更多了，连小鸽子也会飞到这儿来玩耍。

今天，小鸽子又飞来了，他在树上蹦呀跳啊，不小心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咦？什么从他的口腔里飞出来啦？他还没有看清楚，那个小东西已经落到井水里了。原来小丁头在他肚子里太难受了，就努力往上拱啊蹿啊，正好随着这个喷嚏逃了出来。

终于可以喘口气啦，小丁头快活地想。小鸽子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仅目瞪口呆，原来，他把一颗鱼卵带进了树上的水井里。他觉得他身上有了责任，他要时常来照看这个小家伙了。

这是什么地方啊？水多么清啊，又多么深呀，头顶的绿叶儿多么苍翠呀。小丁头越看越喜欢，不觉身体痒痒的，有炸裂的感觉。啊，他孵化出来了，他成了真正小丁头。小丁头在树上的水井里游啊游，他心里多么快活呀，他终于自由了。

树奶奶感觉到了小鱼游动，很开心，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住进了新生命。于是，她时常摇动一些树叶放进水里，作为小鱼的食物。有时树上的昆虫掉进井水里，就会成为小丁头的美餐。小鸽子也偶尔会给他带来一些食物，比如馍渣呀，小虫子什么的。

夏天的时候这里很阴凉，树奶奶用稠密的枝叶遮挡着炎热的太阳，枝叶散发出的清新的气息在井口的水面上织成多氧的网带，偶尔会有挽不住的阳光散落下来，在水面上晃出几颗小星星，小丁头调皮地追来追去，逗得树奶奶哈哈大笑。她笑的时候，枝叶颤啊颤啊。

秋天天气转凉，这时小丁头已经长成银锭子一般大小的鱼儿了。树奶奶就不断地往井水里放叶子。但是树奶奶的叶子就要变黄了，落光了，幸好还有小鸽子的帮助。

冬天因为这里的水在大树的怀抱里依然很暖，每天都有几只小鸟来这里聚会，在这里唱歌跳舞，和小丁头一起快乐的听树奶奶讲外面的世界，因为她足有50米高，所以，她能看清楚外面的各种事情。

树奶奶给他们讲外面繁华的街市，讲街市上陈列的物品是多么神奇。她看到了苏焦黄嫩的王魁之麻花；还看到了出演的大班会的热闹场景；也看到了皮影戏演出时的好玩儿景象；不远处又有制陶工人的忙碌身影。树奶奶最喜欢看的是民俗喜宴——搲丸子。大红的轿子抬起来，喜庆的衣服穿起来，人们前簇后拥。铺新床，闹新房，又纷纷落座吃喜宴。树奶奶和小丁头及小鸟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满脸洋溢着幸福。她知道人们每一次办喜宴前总会来她这儿祈求平安、顺遂、幸福的，所以只要看到喜宴，她就无比地快乐，就好像看到她自己的儿女结婚一样。

小丁头听得傻傻的，因为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他的头顶不是繁密的树叶儿，就是一小块儿插上树枝的天空。现在正是冬天，天空有时是蓝色的，有时是浅灰色的。鸟儿不来，除了树奶奶，就再也没有别的人能和他说话了。小丁头突然感到无比的寂寞，他多么向往外面的世界呀，最起码他应该在宋汤河或者涡河里生活，可是他如何回到那里呢？小丁头不禁想：宋汤河？我出生的摇篮，我还没有真正见到你的样子呢。想到这儿，他不由伤心起来。

转眼，春天到了。这一天，小丁头不吃也不喝，即使小鸽子带来了食物，他也不理。树奶奶很快就明白了小丁头的心事。对小鸽子说道：“乖孩子，因为有你的照顾，小丁头才长得这么大，可是他不能总是在这里生活呀，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理想。”

小鸽子也觉得有道理，“可是怎么办呢？”

树奶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要是人们知道树上有一条鱼就好了，他们可以把他放到河里去，可是我长得这么高大，人们怎么能发现呢？”

“倒也是。”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自己是叼不动他了。小鸽子心里想，他开始后悔当初没有想到再把他放回到宋汤河里。嗨，人在开心快乐的时候，就很难想到可能会有的危机。

小丁头听了他俩的对话，更加地愁闷了。

树奶奶突然想起鲤鱼跳龙门的故事，就讲给小丁头听，并告诉他这儿离宋汤河只有五十米，你只要努力练习跳跃，会有机会的。

这是多么大、又多么难以实现的梦想啊！不过，从此以后，小丁头，还是每天都在坚持练习跳跃，尽管每次都被树枝拦阻，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练习着。因为他太想到宋汤河或者涡河里去了，有时不小心，头都被树枝撞肿了，疼得差一点晕过去，他也在所不辞。

一天天过去了，转眼夏季来临了！树奶奶看到小丁头练习得差不多了，她心里有了准备。

一天，起了很大的风，夜幕四合的时候，一片片乌云从天边漫过来，在空中排兵布阵。子夜时分，雨脚疾奔，由远而近，如千军万马般地席卷而来，顷刻间，大雨倾盆而下。狂风宣战似的搅动无数雨柱，把它们剪断摔碎在夜空里。树奶奶感到了身体里剧烈的疼痛，她的繁密的枝叶如削发般的断裂在雨幕里。可是，她不觉得可惜，只是强忍着风雨的肆虐，期待更大的爆裂。她感到了自己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在燃烧，她要加速这种燃烧，让身体一分为二，那时树井也就不复存在。小丁头能够顺着水流而下，树奶奶想到这儿，就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借助风势猛烈地摇动半边的身子。她知道她能做到。她祈求乌云，乌云赐给了他一把宝剑，与她心中的那团火焰相连，随着一声巨响，只瞬间就把自己一分为二。

小丁头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切来得那么的突然。他顺着水流，被急速冲下。可是当他明白一切，心中又无比难过。看到地上倒下的另一半树奶奶的身体，他号啕大哭。尽管鱼儿没有眼泪，可是，他怎么能忘记一年来树奶奶给予他的照料和陪伴呢。他在地上的雨水里不停地拍打着尾巴，表示对树奶奶的无限依恋。

“快走吧，小丁头，这儿往东只有50米，就是宋汤河，你顺着地上的积水努力向前跳跃吧，不要管我。”

“奶奶你怎么办？你还能活下来吗？”小丁头哭喊着说。

“没事的，我的另一半身体站在这儿，不是好好的吗？放心地去吧。”

“奶奶……”

“去吧，孩子，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一条鱼是不能总在树上的，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天空或大海。”

天亮了，人们陆陆续续地赶来，他们为夜里的巨响担忧，果然是大树出了问题，她倒掉了一半的身体。满地都是断枝落叶。向着宋汤河的方向，人们看到了几片亮闪闪的鱼鳞。议论纷纷的人们实在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大树的另一半身体依然屹立在那儿，还是那样苍翠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