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远海和风

夕阳，远海和风

当我睡去的时候没有来得及见月亮一面，而我醒来的时候天光还未占领天空。帘幕挂着沉寂的黑色，外面的世界更是沉寂的朦胧。深冬的严寒本不适合行走，而今天我却必须去迎接冷风。

很久前，或是不久前，我曾认识了一个女孩。我忘记了认识她的时间，却一直都没忘记认识这个人。而我却并不知道她的长相，甚至没有亲耳听她说过一句话，我不知道她的身影和嗓音，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换成了一个又一个文字，堆叠在我心头，变成一个遥远而又神秘的影子，有时那个影子对我温柔冷静地微笑，有时那个影子也很张狂地爆粗口，有时那个影子凌厉地直指人心，有时那个影子也很可爱，虽然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别人那里卖萌成了习惯到我这里改不过来，而有时那个影子也很现实，让我忽然就对她感到陌生。

她就像一个幻影，从来没有出现过在我的生活中，却早已长住在我心里。

我的生命至此并不算长，而这寥寥几载却已有好多人从我心头走过，他们扮演着不同的身份，也带给了我不同的回忆。有时候这回忆就像春夏秋冬一样交替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有时候这回忆也像飘落的花瓣让我留不住无奈地叹息。我总是喜欢做各种各样的梦，但这种梦从来都没有对别人讲过，也不会有人听我讲。我当然也没有对她讲过，因为我早已明白，没有人是完全理解你的。但每当和她聊天时的话语，还有信笺上的字里行间，那些流淌的文字和音节总是让我有一种很沉静的感受，就像看着夕阳缓缓沉落的余晖，就像遥远大海风平浪静时的波澜，就像缓缓拂过脸颊的夜风，还有繁星背后皎洁的月亮。我写下了此刻能想到的一切安静轻松的意象，因为那种感觉正是她带给我的。但我却从来都不会对她说这些感受，原因很简单，我怕这些幻影某一日，真的会成为幻影。

当我拿到那个信封，严寒已经把我的脸和手都冻僵，或许是因为今天我只穿了一套黑色的运动衣服，因为我觉得浓艳的颜色是对这清冷冬日的辜负，就像热烈的情感往往是对一份缘分的辜负。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作弊，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虽然这也是这座小城的一部分，但这里却是很僻静的所在，在这里甚至能在灰蒙的天空下看到隐隐约约浮现的黛青远山，而家乡的那条河也化成了一条冰练在桥下睡着。我向她反复打听才知晓了这个地方的所在，但这也花费了我不少的功夫，最后或许我是完全按照她来时的路径找到那个草丛的。那是我们之间的一个约定，在这座桥边的公园，她的信笺就静静躺在枯枝落叶掩映的积雪之上，直到我找到的时候也不过是有几抹碎雪点缀在封面的梅花上，那一刻我悬着的一颗心方才落下，却反倒有些不忍打扰这仿佛睡着的精巧信笺。正如我一直不愿打扰那个同样在我心里，安静精致的人。

那时东方的晨曦刚刚浮现，和夕阳不同，它的颜色是清淡的金色，带给人一抹希望。或许我也是在这样的清淡清晨来到这个世间，只是许多年来我都不喜欢和清晨厮守，却偏偏喜欢沉寂的黑夜，或许也是我并不想给自己太多的希望，因为我早已尝够了失望的酸苦。

但我读她信笺的时刻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微笑，我独自在冰河旁晨曦下的长椅上坐着，感叹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的笔迹似乎并不是那么清秀，但还好也让我某一日回信时不会有太大的负担。倘若她也看到这的话，一定又会捂脸或者心里说你竟敢笑朕的字，但我笑得真的不是她的字。而是感觉这些情节都是那么地熟悉，曾经我也在某一天的数学英语课，甚至语文历史的课堂上自己写着给某个人的信，只可惜那些人如今都已经消失在了我的生命里，我不知道是否还能与他们相见，但我知道他们连已没有收到我信的可能。我还清晰地记得那些细微的感受，当某天天色正好，阳光把天空映得湛蓝，当某天雨点打在玻璃窗上，而我静静望着对面窗子里那张倾慕已久的侧脸，那是一种安静浪漫，却又有些忐忑不安的感觉。有时我也能体会到孤独的无奈，不被理解的忧伤，而有时一阵风吹过，叶子落在身后，却也有种莫名的洒脱。看她的信笺，真的忽然让我感动，我感动能有一个人把我当成倾诉这种感情的对象，我感动有一个人能把我当成精神上的朋友。而我更感动的是，她也早已成为我心目中的这个人。

但我并不确定她会在什么时间离我而去，说这个虽然有些伤感。但我却早就已经明白，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而这种伤感正是在我最珍惜这个人时才会浮现，我曾珍惜过很多人，或许也不是很多，但这寥寥几个也终究离去了。我是那么渴望朋友，只可惜这种朋友太少了，但或许也正因为是这样我才会珍惜。我和她的想法真的有很多相同的地方，当然也真的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但正如韦应物诗云：“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倘若你真把她当成你所思念的幽人，又何必去追究那些细枝末节呢？她曾对我说过一句诗，“骑驴遇深雪”，在大雪纷飞的深处，也能提着一壶老酒，斜坐在一只毛驴上去寻自己的酒肉朋友，或许也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每个人都是那么孤独，只是总有那么几个可怜的人感觉得到，我们这种同病相怜的人拥有遇到一起的缘分或许也是人生一大快事了。

我终究不想和她聊太多，君子之交永远是平淡如水的，如影随行般热烈的交情也总是会燃烧殆尽，况且我们还有一件不得不提的事，那就是三次元也就是现实。或许我们的交集也终究只限于古人所谓的神交已久，谈经论道，品茶赋诗尚可，而我对于现实的攀谈或许她也会觉得乏味。虽然她也囿于现实的桎梏，但她的字里行间让我还是感觉她是个浪漫而富有灵性的女孩，而她却苦恼自己不会如一个知性而又沉着成熟的女子去品茗做学，但这恰恰让她多了一份少女的可爱。她总是会说自己的心或许已经老了，但老有什么好呢？为什么要在明媚锦绣的年华里，用一种苍老疲惫的心灵活着，倘若错过了四月海棠花满，桃花酒酿的风景也有些可惜吧。

当她谈会为某一日为一人不得不去经营柴米油盐酱醋茶，她似乎为此害怕，不想结婚。其实那一刻连我都有些伤感，我曾看过一句玩笑话，它说文艺女青年这种病，生个孩子就好了。而这种悲伤，又岂是仅限于女生。是啊，或许人终究会为了生活而生活，在深雪中忍饥挨饿的人也不会去对雪赋诗，终究我们会变得人情练达，终究我们会为了名利而奔忙。或许终究我眼前这个有灵性的女子，也会变成人海中匆匆的脸庞。但作为一个朋友的希望，我忽然有些羡慕一个叫三毛的女孩，因为我总觉得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女孩。倘若她能如她一样，一生那么浪漫，一生都那么明艳动人该多好。那样她或许就不会感到忧伤了，因为会有一个带给她快乐的荷西出现吧。正如林清玄所说，我们一直感叹终会因现实沉沦而为之伤感，却不曾想起沉沦本是不该的事，只因为我们忘了本身追求的快乐。或许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连我也没有，因为我同样也乘着一匹名为梦的马，在未来的旅途面前感到迷茫。但还好人生尚长，这些无休的谜底，或许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她的诗词并不华丽，却反而有些苍白薄凉，这或许也正是当时那些文字打动我的某种感觉。而她这些信中的遣词造句也真是让我自愧不如。而此刻我喝了一口淡茶，又翻了翻她的那些明信片，我曾写过一篇名为淡茶的散文，后来在学校发表他们说写出了冬日的一抹风情，但我一直觉得风情从来都不在自然，而是深处自然之中能感受到风情的人，正如那时她让我想到了一杯淡茶，于是我就写了一杯淡茶的风情。而某一日，生活的困苦和孤独也会把我磨成和古龙那样的一柄剑，那我或许也会写出那一剑的风情。我此刻还能作为朋友的身份诉说着她给我的感觉，实在是我的一份荣幸。这并非自我贬低，而是有时候我总是控制不住情感拉高了我的视角，从一个明明可以并肩谈笑的人，变成从背后远望背影的人，这种痛苦似乎已经化成挥不散的类似恐惧的阴霾，让我终究无法释怀。而或许也只是这样一种交集，能让我们的心彼此澄明吧，那又何必让它变味呢。所以有些藏于心间，在这薄凉的冬日里不知时宜开放的花朵，倘若不能迎来春风，那就让它安静地凋谢吧。虽然这略有些心酸，但还好每当我心酸的时刻总能找到一首歌和酒相伴。

人生总是有着太多的无奈，流泪只是一种常态。当我们微笑地面对所有结局，或许清风也就永远能够吹来。

当我回去的时候，寒风渐渐被晨曦温暖，而我时常寒冷的心还好也总能遇到一些值得珍惜的人温暖，人在久别重逢时也总会想到离别，而今日我虽仍没见到她，但我的心就仿佛已经和一位故人重逢一般。手中的信笺被我小心的藏好，这份回忆也被我放在心中的某个抽屉里，再也忘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