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穷苦日子(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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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刘老柱闲着的几天,就按老伴的吩咐,到园里锄草、捉虫,照看蔬菜。他的菜园在房屋东侧,一垄长条,有十二米长四米宽,曾是一块荒田,后来干旱了,就拿树枝竹条圈绕改作菜地。菜园种了青菜、茄子,还有丝瓜、土豆;土豆杆好叶密,丝瓜已爬满藤架,开了小花。
这块菜地既补予了生活所需,也给精神带来了些许慰藉,因为劳动的时候总能分散对一件事情的专注而缓解忧愁。但这两天,刘老柱好像没有从愁绪中解脱出来,他的神情仍然是阴郁的。
赵凤兰的状况倒比之前改善,面色略微红润,精神状态变好,也爱开口说一些话。她见老伴日 日双眉紧锁,就找些 事谈,打开话匣子,转移注意力,但每 谈到一半就中断了,直到村委会的事有了眉目,心情才明朗起来,不过那是半个月后。
陈海棠东奔西跑,终于有人来。来了四个人,这些人既是镇里请来的,也是邹辉叫来的,其中牵扯到多少事多少关系说不清。行家里手一来,问题就迎刃而解,仅四天半时间,大刀阔斧劈出了十五米长十五米宽的河面,对于下游不知深浅的地方也定了性,搞明白了。
事情回到正轨,陈海棠很高兴,半个月心神不安,现在又能够吃得香睡得安稳。可好景不长,他四处打听找来的工人干了三天就提出不干了,因为农村开不出高工资,他们还要早起赶路、 摸黑回家,所以觉得很不划算就走了。
工地上只剩下十几个人,热闹的场面消失了,大家虽保持干劲,但气势不如从前。陈海棠除了参加村里、镇里的会议,余下的时间也扛着铁锹铁铲一起干。他还把几名村干部也号召来,那几名干部虽人高马大,但干活的力量却小得很,他们站在淤泥中,只是装装样子, 这反而引得其他人嘲笑。
到了农忙时候,工程再次停下来。农忙时总要放下其他事情而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收割水稻中。今年收成虽不好,但还是要花时间。
田畈上也有几块稻田不错,沉甸甸的稻穗铺成一块块金色耀眼的地毯 。村民起早摸黑,把稻子抢收完,之后晾晒稻谷,同时把稻草运回来,之后耕田插秧,忙一些后续的农活。
今夏农忙大概持续了三周。农忙过后,该打工的打工,该开店的开店 ⋯⋯各归原位。
之前在工地上做事的也相继回来, 正式开工那天,陈海棠核对了下,又少了两人。 他们是邻村的黄寿喜、黄寿旺,当天下午,陈海棠赶到他们家,但兄弟俩三天前就外出打工了。
陈海棠回到村委会,王志新又接到县里要来检查的电话。
“什么时候?”陈海棠问。
“下周。” “来哪些人?”
“没说,只让我们按上次的准备⋯⋯。”
“前些时耽搁了,眼下又请不到工人⋯⋯进度差了一截。”陈海棠蹙眉。 “我就说了 ,要按上面的布置完成不了。”王志新也为此着急。
“想了不少办法…… 让他们来, 看看也好,知道我们的难处。”陈海棠望着王志新。
“就怕……”王志新欲言又止。
“怕什么? ”陈海棠问。
“怕他们想的和我们不一样⋯⋯前些时,看到几篇关于村里的报道,登在市报刊的头版头条,很醒目⋯⋯总感觉在大肆宣扬。”
“我倒没关注⋯⋯大概就是平常的宣传,是你想多了。”
“希望是,但内容有些⋯⋯回头找来给你看下。”
“如按你说的,你觉得合不合适?” “工程才开个头,肯定不适合。 ”
“那为什么……”陈海棠陷入沉思。
“上面总想出点成绩,可是急了点。”王志新嘲讽道 。 陈海棠不太认同,这时候,电话响了 。
“你好⋯⋯”陈海棠接起电话,严肃而认真地聆 听,在一阵简短的对话之后挂了 。
“这么晚,谁的电话? ” 王志新问 。
“还是县里。”
“还是检查的事?”
“是,下周市领导也来。”
两人心中都充满疑问 。
“邀功请赏?”王志新又开始猜疑,“与其他们来,不如我们主动汇报。”他接着说。
陈海棠再次陷入思考,过了一会,他说:“我们今晚 把材料准备好。”说完便火急火燎地走了。
农村的夜色来得很快,人们从捧着碗吃饭到放下碗筷,天色就黑尽。村委会一间办公室亮着灯,王志新坐在靠墙的办公桌前,陈海棠坐正对面,两人埋头写文稿。王志新写了一会,拿起来读,觉得不满意,生气地揉成一 团扔向纸篓,但没投准弹了出来。
“怎么写都写不出那个意思。”他嘟囔道。
“拿我看看。 ”陈海棠停下笔。
王志新从地上 拾起纸团, 展开放到他面前,陈海棠一行行仔细看。
“可以,把情况讲清楚就行。 ”
“真的行 ?”王志新确认。
“是。”
“你看看这个……”陈海棠把自己拟好的计划 递过去。
“太好了,这要是递上去,肯定无话可说。”王志新很是欣赏。
“但之后做起来会很难 。”陈海棠对自己的计划倒有些不满意。
“先把眼前这关渡过去。”
“行,明天你留下,我把材料送过去。” “明天送你去县里 。”
“不用,明天你去工地,把情况与大家说下,让他们抓紧时间⋯⋯今晚就到这,早点回去休息。”
两人下楼走出院子,同行到路口,然后朝不同的方向各自回家。第二天,陈海棠一大早就赶去了城里。
刘家旺在家住了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假期。早上,他正在做梦,突然被叫声惊醒,他的父亲急着去田里,也不等他醒来就扯大嗓门喊。
刘家旺翻身起床,之后跟着父亲的节奏洗漱、吃早饭,随后出门去。农忙已到了尾声,田里没活,刘老柱带儿子来的目的,是看那条正在修建的河。
这季节,河水干涸,大部分河段裸露出淤泥黄土,也有一小段积水的部分长着杂草,草高过膝盖。
这里曾是孩子们最喜爱的地方,因为每年夏秋季,他们可以相约来这里游泳,或者摸鱼,它给童年的生活带去了无限乐趣。
刘家旺以为自己离家太久,父亲想陪他走走,谈谈村里的事,却不曾想父亲要他回来做零工,就在这片看不到生机的荒凉土地上。
刘家旺回头望了父亲一眼,笑了笑,全不在意。
“希望你能回来。”老人的表情很严肃。
“照顾妈吗?”家旺问。
“你妈我会照顾,你专心做村里的事。”
“在外挺好,工资也还行,可以管得上一般的吃用。您不要操心我的事。”
“回家来,在我们身边⋯⋯”刘老柱满怀期待。
刘家旺没有回答,只是往前走。他不能听从父亲的安排啊,因为留在村里干活的工资远不够家里用。
父子俩一前一后,静默不语。在村口,他们遇到去往工地的陈海棠。陈海棠好像又瘦了,一副精神不好的样子,这些天又是跑城里,又是跑工地,还要到各村联系,也是够折腾的。他见父子俩气氛不对,善于调解矛盾的特长立即呈现,不过不是一板一眼的,而是幽默风趣的。刘老柱瞬间不好意思,随后勉为其难地笑。
而刘家旺则接话说:“我爸要我跟着您干⋯⋯”
家旺自然不明白父亲的意图,但陈海棠知道。
“来一下⋯⋯”陈海棠把刘老柱叫到一边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了不要难为孩子,这件事别再提了,嗯?”
“别的我也帮不上⋯⋯”
“您的心意我接受,但这件事不是家旺留下来就能解决的,我会有办法。”
“家旺更想支撑起这个家,您要多理解他⋯⋯”
他们轻声交谈,家旺站在不远处看,一会,他们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