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酒兄几句话

      说起我与酒的渊源，可以追溯到我八岁那一年。具体情形我不记得了，但是据我爸爸说，我喝了一海碗米酒（差不多有八两），醉了。不过我当初酒品很是不错，除了滑到了桌子底下，既没有哭，也没有闹，更没有耍酒疯。这一次醉酒，成了家族长辈多年来津津乐道的掌故。

      第二次醉酒，我十五岁，春节时期到闺蜜家拜年，她爸爸热情有加，不停劝酒，干了一碗又一碗，我已经忘记到底喝了多少，只记得喝得非常开心。她爸爸话不多，劝酒的功夫却到位，成功地给我的醉酒历史增添了精彩的一笔。

      二十四岁的下半年，闺蜜结婚，我在为她有了好归宿而高兴的同时，莫名又觉得淡淡的感伤，我脸上挂着笑，默默喝酒。婚宴结束后，我一个人走上回家的路，我走得很慢很慢，把我和闺蜜的的九年同伴时光从头想了一遍，想到开心事时，我独自微笑，想到离别，我终于不必像在宴席上时那样，硬生生把眼泪忍住了。走了一路，想了一路，笑了一路，也哭了一路。

      闺蜜的幸福只维持了一年，第二年的春节，她丈夫载着身怀六甲的她，从山里老家出来时，在一个急转弯的地方，把一个少年撞成了植物人。少年三代单传，雪上加霜的是，闺蜜丈夫的车刚过保险期，出于侥幸心理，并没有及时续保，可想而知，这一撞对闺蜜和她丈夫的打击是如何大。刚刚起步的新家，陷入倾家荡产的地步：卖车，卖房，却不足以支付少年无底洞般的医药费。我没有亲历闺蜜的苦痛，却眼睁睁看着她的迅速消瘦。孩子降生了，她住在租来的临时住所，看着小宝贝的脸，我把泪流进心里，嘴上说着无力的劝解的话。探望完闺蜜，我去看看她爸爸。她爸爸不发一言，只是沉默着给我倒酒，我也不说话，只是喝酒，仿佛喝酒可以把所有哀愁一饮而尽似的。这一次醉酒，来势汹汹。我骑着自行车回家，把笔直的公路骑成了S形。那时的乡路上不时有载客三轮出没，我在不少于五个司机的怒骂中总算平安地骑回了家。一到家门口，车子就倒了，爸爸闻声而出，我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丽萍怎么办？！”爸爸怎么安慰也止不住我的嚎啕。这第三次醉酒，是我心底永远无法抹去的悲伤。好在多年过去，在闺蜜和她丈夫的苦心经营下，小家重又幸福如初。

      工作后，我的房间里永远排着整整齐齐的酒，有时是二锅头，有时是花雕，有时是妈妈酿的米酒。不喝多，只是在睡前独坐灯下看书时，小口小口地喝几两。在一个人的房间，有书，有酒，觉得自己拥有得太多了。酒不醉人人自醉，我飘飘然了。

      偶尔也有喝醉的时候，每当这种时候，我会拿出手机，想着打遍通讯录里所有人的电话。不过我每次都是先给爸爸打电话，神奇的是，爸爸每次一接起电话，不等我开口诉说，就轻轻说一句：“喝得有点多了？”这句话就像打开了一个魔盒，我开始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哭哭笑笑颠来倒去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话要说，有时说着说着我就直接睡着了。应该感谢自己总是先给爸爸打电话，要不然通讯录上不知要消失多少联系人。

      喝了几十年的酒，理所当然地以为它会陪我到老，到死，酒还在，而我放开了它的手，就算Mr.Right半真半假地让我喝一点儿，我却不再有喝酒的心思了。

      或者我是一个奇怪的人吧？曾经万事万物都会成为我想要喝一口的理由：鱼煎得不错，走一个；煎饼好香，走一个；牛肉卤得到位，走一个……起风了，走一个；雨打在屋顶滴滴答答让人心动，走一个；晚来天欲雪，走一个……看球赛紧张，走一个；听老歌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走一个……心情好，走一个；心情不好，走一个……我的半生，都有酒的陪伴。而今，只因为大年初一把脉的医生说最好就不要碰酒了，我竟二话不说，绝情地舍弃了它。我自问并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啊，戒酒居然这么随意，这么任性！酒兄，我绝对欠你一个交代！

                                    (2019.11.5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