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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兰河传》:一曲流浪者的家园恋歌

2022-01-28  本文已影响0人  三秋桂子2021

都说小说是写给别人看的,但《呼兰河传》却是萧红写给自己的。

都说小说是虚构的艺术,但《呼兰河传》却记录了一个真实的故乡。

都说小说是讲故事的,可《呼兰河传》却写成了一首诗,一首可以歌唱的诗。

细听来,那是一曲流浪者唱给故乡的恋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唱给记忆中的故乡。

它哀婉动人,缠绵悱恻,温暖中透着凄凉,平淡里藏着深情。它,就是《呼兰河传》。

一直很喜欢萧红,对《呼兰河传》也早有耳闻,但直到今年,才完完整整读完了《呼兰河传》,然后,又用了前后两周时间反复看了两遍。

一直觉得有一种情绪拥堵在心口,想要一吐为快却苦于难以表达。

在当年乃至到现在,《呼兰河传》都是一部很“另类”的小说。就像萧红的人生,跟谁都不同。

读着《呼兰河传》,我仿佛看到萧红正用那倔强的眼神对所有人说:“我为什么要跟你们一样,我偏偏要不一样!”

但这样一部既像诗又像散文唯独不像小说的小说,却是萧红留给中国文学最独特的瑰宝,跨越百年依然熠熠生辉,灿若星辰。

不知道躺在病床上的萧红,在远离东北呼兰小城的香港,在被病痛折磨的间隙,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笔一笔写下这部她唯一的长篇小说《呼兰河传》。

她一定没想到会写成这么长的一部小说,长得就像一生,虽然她的一生不过短短三十一年。

我想她一定是怀着欣喜的、近乎沉醉的心情在写这部小说。

因为拿起笔的那一瞬,她已经穿越时光隧道,回到童年,回到那个有祖父、有后花园的童年。她又变回了那个不知人间疾苦,整日无忧无虑的顽童……

《呼兰河传》主体部分采用儿童视角,不同于很多作品假装儿童口吻实则还是成人视角的叙述,萧红在《呼兰河传》里真的从儿童的眼睛来看世界,用儿童的感觉来感受世界。

作为三十年代并列的两大才女,萧红和张爱玲如此不同。

张爱玲以她的少年老成,写下《传奇》中一系列饱经沧桑的故事,萧红的作品无论散文还是小说,都一直保持着孩童般可贵的纯真和热情。

“我很奇怪作为一个作家的她,为什么会那样少于世故,大概女人都容易保留纯洁和幻想,或者也就显得有些稚嫩和软弱的缘故吧。”——丁.玲《风雨忆萧红》

如果说张爱玲年轻的身体里住着一颗老灵魂,那么萧红到死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哪怕一生颠沛流离,经历千疮百孔,她的内心都一如当初,纯真如孩子。

《呼兰河传》像一幅长长的画卷在我们面前徐徐展开,萧红用苍凉而凄美的语言,带我们走进那段久远的岁月……

时隔多年,该从何说起呢?先给记忆中的小城画一幅画吧。

“呼兰河就是这样的小城,这小城并不怎样繁华,只有两条大街,一条从南到北,一条从东到西,而最有名的算是十字街了……除了十字街之外,还有两条街,一条叫做东二道街,一条叫做西二道街。”

萧红笔下的呼兰河城,就像很多北方小城,让人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既遥远又贴近。虽然与故乡一别数十载,但她细数起故乡的一草一木来,历历如在眼前。

她还清楚记得十字街上的“李永春”药店,关于东二道街上的大泥坑,她能给你一口气说上老长的故事。

还有许多生活在这里的人:卖豆芽的王寡妇、扎彩铺的伙计、住在胡同里的人……他们都藏在萧红对呼兰小城的记忆里,鲜活而生动。

同样鲜活在记忆里的还有胡同里的叫卖声:提篮子卖烧饼的、卖凉粉的、卖豆腐的……

在叫卖声里,呼兰河城迎来了满天的火烧云,乌鸦飞过,一天过去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春去秋来,一年又过完了。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来回循环地走,那是自古也就这样的了。风霜雨雪,受得住的就过去了,受不住的,就寻求着自然的结果。

这就是萧红记忆中的呼兰河城,寒冷中透着寂寞凄冷,如一幅黑白老照片,一切都定格在那一刻。

如果说在追述记忆中的小城时,萧红还带着一丝成年人的沉重叹息,那么接下来对小城风俗的描绘,萧红已然沉醉其中。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幅幅色彩斑斓的水彩画。

小说浓墨重彩地描绘了呼兰河城的盛举,如跳大神、唱秧歌、放河灯、野台子戏、四月十八娘娘庙大会……

作者先是用戏谑的口吻描绘那种煞有介事、自欺欺人的跳大神场景,转而又用凄美的语言形容深夜凄凉的鼓声:

“那鼓声就好像故意招惹那般不幸的人,打得有急有慢,好像﹣个迷路的人在夜里诉说着他的迷惘,又好像不幸的老人在回想着他幸福的短短的幼年。又好像慈爱的母亲送着她的儿子远行。又好像是生离死别,万分地难舍。人生为了什么,才有这样凄凉的夜。”

作品语言风格在幽默和凄婉之间自由切换,让人先是忍俊不禁,而后又忍不住落泪。

萧红怀着美好的期望,用诗一般的语言去描绘放河灯那夜的盛景:

“这灯下来的时候,金呼呼的,亮通通的灯光。照得河水幽幽地发亮……水上跳跃着天空的月亮。真是人生何世,会有这样好的境况。”

最温馨不过的是野台子戏,一唱就是三天。

这是出嫁姑娘回家的日子,姐妹团聚,母女谈心,温暖而亲切。也是亲朋旧故重聚的节日,是婚嫁联姻的好日子。还是台上演戏、台下也演戏的时节,各色人等在戏台下演出一幕幕喜剧或闹剧。

在这一组风俗画描绘中,作者将粗线勾勒和工笔细描相结合,任意挥洒笔墨,再现儿时节日盛况,处处充溢着俗世生活的火热、喧闹、热气腾腾。

这是故乡,却不是全部的故乡。

故乡,怎么能少了后花园?怎么能少了老祖父?

祖父和后花园才是故乡的灵魂啊。

如果在开始两个章节中,萧红还是以回忆的姿态在书写,到了第三章,萧红已经完全化身为童年的自己,回到了有祖父有后花园的童年。

在这一章里,萧红完全以儿童口吻来追忆童年生活。

“我家有一个大花园,这花园里蜂子、蝴蝶、蜻蜓、蚂蚱,样样都有。  ”

萧红童年的后花园,就像鲁迅笔下的百草园,是她的乐园。她在后花园采倭瓜花心,捉青蚂蚱,玩累了在房子底下找个地方就睡了。

那是多么美好的岁月!没有生活的风霜雨雪,有的只是后花园的花草虫鸟,和天上的清风流云,恬静的时光像一首诗,像一个甜甜的美梦。

那里永远阳光灿烂,那里是萧红的自由王国,那里有她最快乐的童年记忆。

最重要的,那里有最疼爱萧红的祖父。

萧红出生时,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她四五岁时,祖父就快七十了。对于家里出生的第一个女孩,重男轻女的家人并不喜欢,只有祖父疼爱她。

“等我生来了,第一给了祖父无限的欢喜,等我长大了,祖父非常地爱我。使我觉得在这世界上,有了祖父就够了,还怕什么呢?虽然父亲的冷淡,母亲的恶言恶色,和祖母用针刺我手指的这些事,都觉得算不了什么。何况还有后花园!”

有祖父的家才是家。她会和祖父在后花园铲地,虽然常常把韭菜当做野草一起割掉,把狗尾巴草当做谷穗留着,祖父也不会恼,会笑着教她辨认。

调皮的萧红还会趁祖父拔草把玫瑰花插了他一草帽,祖父发现后笑了十多分钟还停不住,一提起,就又笑起来了。那让人怀念的笑啊,似乎还回荡在耳畔。

祖父是一个爱笑的老人,也是一个充满童心的老人,他的笑温暖了萧红一整个童年,给了儿时萧红不尽的欢乐。

祖父还是萧红最早的文学启蒙老师,他一首一首教萧红读《千家诗》,为她讲解诗的含义。

当祖父读到“少小离家老大回”时,年幼的萧红分明感受到了分离的恐惧。祖父安慰她,“你不离家的,你哪里能够离家 ……”

谁知命运弄人,长大后的萧红不仅早早离开了故乡,而且一别之后再也没有回过故乡。

萧红离开的时候祖父已经去世了,没有了祖父的家,已没有了爱和温暖,没有了祖父的故乡,已成了囚笼,追寻自由的萧红一去不复返。

当病榻上的萧红回忆起与祖父一起读诗的岁月时,是否会含泪凝望:那回不去的童年,回不去的故乡?

我想她是想念故乡的,因为那里有过无忧无虑的童年,曾有爱她疼她的祖父。无论经历多少苦难,人生最初的那点温情始终留存在她内心深处,直到生命的最后。

倘若只是为了抒发思乡之情,《呼兰河传》未免显得单薄,还不足以成为传世之作。

萧红被称为鲁迅的得意弟子,不仅仅因为和先生亦师亦友的关系。

更因为萧红继承了鲁迅批判现实主义的衣钵,将对现实的批判精神传承了下来。

在《呼兰河传》这部自传体长篇小说里,萧红不仅表达了对故乡的眷恋,还用批判的眼光去审视故乡的黑暗和愚昧。

萧红用平静的语言描述着呼兰河城里人们近乎麻木的生活:为着生而生,为着死而死。因为生活的艰难,他们对于不幸者没有多少恻隐之心,麻木而冷漠。

她用同样平静的语言控诉着小城的闭塞愚昧,揭露着沿袭多年的陋俗民风:指腹为婚,童养媳,重男轻女,男人打女人……

在“指腹为亲”的婚姻里,倘若女方过得不好,做母亲的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劝慰:“这都是你的命,你好好的耐着吧。”

重男轻女,男人打女人,在小城里司空见惯。连奶奶庙里的塑像都是挨打惯了的温顺模样,“可见男人打女人,是天理应该,神鬼齐一。”

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耳闻目睹太多这样的陋习,萧红不甘接受这样的命运,她要抗争,要摆脱,于是她走出了故乡这个旧世界。

萧红看似软弱,其实很刚烈;看似糊涂,其实很清醒。对于故乡,她不仅仅是怀念着的,也是批判着的。

第五章用整个章节的篇幅讲述了小团圆媳妇被虐待至死的故事。

一个爱说爱笑的十几岁女孩,被卖到老胡家做童养媳,不久就成为婆婆虐待的对象,在遭受种种非人虐待后生生被折磨而死。

害死小团圆媳妇的,不仅仅有恶毒的婆婆,还有周围那些把别人的痛苦当成热闹来看的邻居们,他们联合起来用冷漠、愚昧活活逼死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孩。

这些人多像鲁迅笔下观看示众杀人的看客!

不一样的人群,一样的愚昧和冷漠。萧红用女性特有的柔婉细腻无情揭露了小城居民的国民劣根性,控诉着那个残害美好生命的时代。

对故乡,萧红不仅有怀念。在忧伤的怀念里,还隐藏着一种无奈的痛楚,那是一种“恨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痛楚。责之切,因为爱之深。

故乡,一度成为萧红的噩梦。为了反抗包办婚姻、获得求学自由,萧红逃出呼兰河城的家,从此远走天涯:从故乡到哈尔滨,到青岛,到上海……萧红的一生都在流浪,直到人生的最后,她再也没回过故乡。

她真正的故乡,是远方。她人生的真相,是流浪。                          ——王辰《我们都是爱着的:萧红传》

然而直到生命最后,她还是忘不了故乡,那让她又爱又恨的故乡啊!

如果你说《呼兰河传》是一首歌,那就是一个流浪的孩子唱给故乡的恋歌。《呼兰河传》里有萧红回不去的故乡,有一个流浪者对故乡永远的怀念。

故乡,是萧红人生的起点,也是她心中永远抹不去的痛。

一个失去了故乡的人,除了流浪,还是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附旧文《萧红:饥饿的女儿》

202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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