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粮食

1

院子里，我和弟弟站在窗户边，父亲蹲在一个石头上，低着头吸着烟，一团团烟雾慢慢向上升去。

母亲红肿着双眼，坐在一个四角凳上，耷拉着脑袋，空气凝固在一刻了……

半晌，父亲掐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使尽踩了几下，抬头看着母亲，“要不，我们就卖几袋粮食吧！？”

母亲耷拉着的脑袋慢慢抬起来，红肿的眼睛又掉下两行泪，哽咽着“你看吧！该借的我也借过了，实在借不到钱了。”母亲深知，现在一年打的粮食刚好只够一家人一年的伙食，卖了肯定不够，可是眼下似乎别无他法。

2

春节刚过，学生拿着寒假作业要开学，庄稼人买化肥柴油开始准备种田了。

报名的第一天，我们跑到学校，报完名打扫完学校的卫生，准备回家。

刚踏进家门，母亲便焦急的问，这学期学费多少？

看着弟弟也早早回家了。

我说四百多。

母亲的脸一下子沉下去了，“怎么今年你们的学费都那么贵，你弟弟也四百多，你们俩得八百多。”

我不明家中具体经济情况，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老师说今年我们高中资料比较多，弟弟刚上高一也是一样的。”

母亲没有继续做声，拉下手腕上的套袖，“以往你们每个人两百多就够了，现在家里就四百多，还没有买化肥和柴油，我去找人借借。”说着，母亲扔下套袖，急急忙忙出门了。

3

傍晚，母亲回来了。

我和弟弟看着她的脸色就知道借钱并不顺利。我们都没有说话，我端出来早已经做好的饭，让母亲过来先吃晚饭。

母亲没有过来，只是告诉我让爸爸先吃。

我深知家里的难处，家里除了种田额外的经济来源很少，这些年为了我和弟弟上学，母亲没少低三下四的去求人借钱。

可都知道，人穷狗都怕，很多时候哪怕是家族的人，看到母亲串门都会有意的透露自己家里经济紧张，使得母亲没法张口。更有甚者，晚上借了一百块钱，第二天天没亮就赶忙来要回去，说自己急用。

母亲只能无奈的叹息，“这是怕我们把钱用了还不起。”

4

读书，母亲的心从来没有动摇过。她说，我苦了一辈子，不能让我的孩子继续在这庄稼地里受苦。即使，同我一起长大的伙伴各个都早早辍学，母亲只是淡淡的嘱咐我，“好好读书，别跟她们一样。”

在母亲看来，读书是我们唯一的一条出路。事实上，的确是。

第二天吃罢晚饭，弟弟看着父母说，“妈，要不就让姐姐一个人去念书吧，反正姐姐成绩比我好，我去打工。等以后有钱了我再去读。”

弟弟说的很坦然，而母亲却是一转身嚎出了声。

人在面对生活时，很多时候都是无力的。

父亲说，书你们都是要读的。我们会想办法。

而作为姐姐，我没有出声，我没有弟弟的气魄。可是一想到开学后因为没有交学费而被老师点名时的那种羞耻，却再也没有勇气踏入校门。

父亲说，要不卖头猪吧？

母亲说，猪都还那么小，也卖不了几个钱，猪仔钱都换不来。明天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5

开学的第一天，我弟弟都晚起，都没有去学校。

我们站在窗户边，不知道该说什么。交不起学费，我们都不好意思去学校，于是，文章开头的第一幕出现了。

父亲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泥土出门了。没过两个小时，听到外面拖拉机的声音，接着几个中年男人进了家门。

父亲将他们领到家里厨房，一个人扛了一袋粮食出来，放到了大门口。

两个人用一根棍子担着粮食，“这一袋89斤、这一袋92斤……”

总共卖了600多块钱。

父亲拿着钱进门，脸上难掩的喜色。

母亲从房间拿出三百多块钱，把学费分给了我们。

我拿着钱问，“那家里的种田的化肥怎么办？”

父亲不满的说，“你不用操心这个了，化肥可以先赊账的。”

我和弟弟拿着学费飞奔去了学校，拿着学费给老师的时候，我们很开心，甚至有种莫名的自豪。

6

许多年以后，我们已经想不起来那一年伙食不够时，父母是怎么解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