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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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也没有什么，就结束了。她喝了这一杯酒，从此就是新的人了，等待门外那个男子，就会成为新的转折点，破折号，或是新的车票。她不曾喜欢过饶雪漫，也不懂得什么叫最初浪漫。

李敏在家乡的学校读到初中，后来到了县城读高中，遇见了王楚，他们坐的前后桌，他不言不语的，煞是招人喜爱。她早熟，情窦初开，善于谋略，她思考如何让他王楚注意到自己，虽然距离近，是前后座，可是交集几乎为零。她很是苦恼，不过她也有特别之处，那就是写作文，她的作文成绩一般来说都是除了被当作范文阅读之外，最好的档次了，她之所以得不到范文的垂青，主要是不喜欢扣题，写到很远又拉回来，难免牵强，纵然趣味，老师选择的范畴当然会是遵守规矩之内的审美与视角。

她是不屑的，其实她算是半个留守儿童，父母在外地务工，和多病的奶奶生活在一起，爷爷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她的印象是模糊的，不够深刻的。所以，她有大把时间与自己的灵魂相处与对话，奶奶看来，只要她在看书本拿着纸笔，就会立刻蹑手蹑脚轻声做事，读书改变命运，奶奶懂这个道理。爷爷年轻时是个风光的人，儒雅英俊又谦逊，她看到老相框里戴眼镜的国字脸的年轻人，就是不够真实碰触到的爷爷。爷爷喜欢读书，在村中管一些事儿，赢得尊重，但是早早去世，剩下奶奶拉扯大五女一男六个孩子，如今发展得最好的应该是大姑家，不过他们家都势利眼，每年回来都是眼高于顶，最好的莫过于压岁钱，是红色钞票，李敏可以用它购买很多喜欢的著名作家的书籍。

王楚也是半个留守儿童，这是后来两个人相熟交流得知的，从他身上优雅得体的装束，和佩戴的用品以及学习用具，李敏敏锐觉察到，他的家境很好，甚至不算一般的好，也许是可以比得上大姑家的。王楚使用的笔袋都是某个大品牌的，她不认识，但是质感看起来就不一般。

记得还在上小学五年级的一次，班集体要求每个同学都捐助附近贫困儿童一件物品，回家问奶奶说起，奶奶说没有，转身就去干活了。李敏心里很着急，结果实在没办法，就把大姑夫过年送给她最喜欢的文具盒，是可以按一个按钮就能弹出来不同隐秘机关的高档文具盒，同学们都很羡慕。她用了一年多，有一两个按钮不是太好用了，虽说很舍不得，可是没有办法，她把这个当作捐助物品递给老师的时候，异常留恋地望了一眼，充满深深感情。

她在文具盒的某个暗门中写上了自己的地址，没想到，对方还回信了，但是没有零用钱买邮票，她也没有这种常识更不懂得去问谁，就错过了这样一个异常珍贵的写信交笔友的机会。她很多时候在想，自己交朋友总是会一路交一路丢，和这样的经历多少也相关。

王楚听到李敏这样的故事，非常难过，抱住她对她说，以后都不会有这种事情的发生了，我会弥补你那些痛苦与伤心。李敏心里是非常感动的，他们秘密恋爱一年多，直到两个人考完试，老师们全不知道，王楚过年的时候带她回自己家，见他也是一年半载才会见到的父母，她明确的意识到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王楚父亲王书铭是一个气质颇为高贵，又少言寡语的中年男子，头发柔软贴合，发型非常合适脸型的一般上海成熟男性的短发，十分干练，却少有的淳朴天真，或许是一年一次的放假回家过年，面对自己父母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幼稚不失松弛的。

王楚母亲赵莉长相普通，十分具有亲和力，感觉比自己亲生母亲还要亲和，待王楚父亲极好，稍有咳嗽脑热，立刻端茶送水服侍吃药，十分恩爱，却保持一定的内心距离。

李敏对于氛围的把控，她从小，就知道看人眉眼高低，察言观色，不为什么，也会下意识就这样的观察他人的动态行为和语言，或许她适合成为一个记录人生的观察者。

王楚的爷爷奶奶都是好脾气好相处的，后来，王楚哭着埋头在李敏的怀抱里，说，奶奶死了。怎么死的，李敏感到唐突，因为之前从来没有提及他的奶奶有生病之类的提示，因问，到底怎么回事？王楚哽咽着说，是病重，太奶奶太爷爷三年内相继去世，而奶奶经过多年病痛的折磨，虽然只有六十岁，但身体已如同即将熄灭的灯油，风烛残年，喝了农药，是在太爷爷过了三七那天，后来也后悔，来不及了，直接没有送到医院，就去了。

王楚亲眼感受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如此重要的人，就这样失去了生命的血色，感到万念俱冷。

李敏拍他的背，说你哭吧，对于这样的事，我并不知道怎样来安慰。你感受的，是我没有感受过的。王楚的眼泪濡湿了她的胸口透过衣襟，直到两个人这次见面，中间有两三个月都没怎么具体对话后的见面，面临分手的时候，李敏仍旧还能够感受到当初眼泪的温柔湿度，有点不舒服，又有那么一点点沉迷的微醺。发生在他人身上哪怕是最近之人身上的苦难，带来的某种本能的麻痹性的感官收摄。或许她见过的是他最初的泪痕，后来，他收起了眼泪，也不再前面，能够在人前保持收敛得体的状态与风度，旁边的女人接近母亲对待父亲的状态待自己，王楚也会觉得，人生啊，最爱的永远不是身边的，只是初恋很难修成正果，更多的都是机缘巧合。合适才是首位序列，门当户对也好，无论是性情学识还是家境，虽说如此，却再无少年心气儿，就是这般样子。

李敏那年第一次不用待在奶奶家面对虚情假意的大姑大姑夫还有更多的家人，在王楚的大家庭中体会由衷的暖意。次年，他们一同去到那个繁华都会，说好一起考研，一起奋斗，结果李敏考上了，王楚没有，他本是那种心气儿不是特别高的居家型小男人的类型，烹饪一条鱼，做好一顿饭，系着白色围裙等待女孩回家吃一顿晚饭，这样的浪漫时时刻刻都会存有。这也是王楚家庭传统风格，他的爷爷奶奶，也是这中风格，传统，优雅，又安宁。

道路因此也就延伸向了不同地方，门外等候的男子其实只是一个普通朋友，等待门外抽烟。王楚只是略显颓废，并未失态，他断不会追问，当初为何答应自己过来这边，说好的话都是谎言难道。

他只是把一个东西拿了出来，轻轻放在吧台的桌面上。她认出来，那是最初那年，送给他的礼物，一个U盘，白色透明的壳已经旧了，爱国者的。扔在地上不怕摔，数据都不会丢，记得去专卖店购买的时候就是被销售的这个阵势给镇住了，买的时候还嘱咐店员不要把那个摔过的拿给自己。花了138元，算是比较大的一笔钱了，在当时。

到了家，她把U盘打开，看到的是一些他们日常的拍摄照片，视频，偶然的小对话，生活片段。还有一段是新增的，王楚录制的一个视频讲话内容，她没有打开，她想，等到自己年老色衰，还记得有个人，这样爱过自己，不打开，胜过了更多的开启，与人间宝藏无数。

后来她独身一人行走在不同的城市，她知道他结婚了，他也知道她始终一个人，用笔记录生活的种种事种种观察与感受。

她还没有打开那段视频，王楚对李敏说，不论怎样，我们经历过的事情，造就了另外的一个版本的我们，我会珍惜它们，带着它们走下去。记得，我这样爱着你，或许某一天，我结婚有了孩子，我也还是会有这样一个位子用来回顾我的曾经过往，这是每个人的自由，就像我们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祝你我此刻都幸福。就已经是最好的当下了。

李敏没看到，就是看到。

有些人，不说，才是他自己。一旦说破了，也就没有了。

很多事情貌似携带目的，其实目的何尝不也是一段必然想要发生的过程在引诱吸引。

李敏奶奶去世的时候，她心中想的是，人都有自己的时差，情感是一种磨砺的经历。她想到奶奶这一生，王楚奶奶的一生，说不出是怎样的评价，活着的人在当下，携带者新的认知走下去，当然是最好的了。

有一次在飞机上，她看到自己邮箱里有一封新邮件，顺手点开。是一个读者发给他的信，里面提到了对于她文本的自己的感受，她忽然想到，假如对面这个人是当年给自己回过信的附近贫困的男孩，那会不会很神奇，然后展开一段旷世奇恋，有没有更有趣？

文人爱畅想，灵魂与存在是体验，也是冒险。爱是勇者的游戏，赤手空拳，爱意蔓延，花团锦簇，盛放空前。不存在意义，也不必追寻，此刻最是美景盛况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