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花草（柒）

矫菌桂以纫蕙兮，索胡绳之纚纚。《离骚》

“索胡绳之纚纚”，胡是蒜。古时蒜有大小，大蒜为葫，小蒜为蒜，葫又称胡蒜。《说文解字》中说：“蒜，荤菜。”荤本指有辛辣味的蔬菜，如葱、韭、蒜等。《说文解字》中蒜还有另外一个版本的释义：“蒜，菜之美者，云梦之荤菜。”古人认为蒜是味道极美的菜蔬。

上古时期，捣生肉为酱，切鳞族为脍，去除肉膻鱼腥味，可不得靠葱、姜、蒜、茴香、紫苏等荤辛物吗？现在人们吃了蒜有口气，白天上班，午饭要避免吃蒜。古时可不这么认为，辛香的菜才是好菜，云梦泽的蒜是菜之美者。云梦泽就在楚地。

“绳”也是植物名，又叫蛇床，是伞形科植物。它的花就像一把撑开的伞，花朵排列紧密，伞面平整，雨露积在上面不会掉下。蛇床和蘼芜很像，也叫虺床，喜湿，常生长在水边，古人认为蛇虺喜卧其下，故名虺床。蛇床的种子可以食用，又名蛇粟。

《诗经 下武》中有“绳其祖武”之句，意思为遵循祖先的足迹前进。大约因“绳”还有遵循、继承之意，屈原才说“謇吾法夫前修兮”，最后就落在“愿依彭咸之遗则”上。如果彭咸是神医神巫，屈原就想做救楚国沉疴的妙手仁医；如果彭咸是赴水而死的忠谏之臣，他也会跟着举身赴清池。

图片.png

款冬而生兮，凋彼叶柯。王褒《九怀》

王褒在《株昭》中写道，看见雪地里款冬发芽，就知道北风凋零了所有的花；看见瓦砾受重视，就想起随侯珠、和氏璧的悲惨身世；以铅铸刀，必然就有太阿宝剑见弃；良骥失意，必然有蹇驴进御；修洁之士受冷落，一定是谄媚之人得到了重用；凤凰不能高飞，那是因为鹌鹑占领了天空。

款冬不怕冷，冬季于雪下发芽，芽为肉质，长至三四寸即开花，先花后叶，又有“款冻”之名，看上去就很耐冻。款冬凌寒叩冰，发芽开花，多么坚韧不拔。现代人以为岁寒而知松柏之后凋，对一切傲霜凌寒的植物都抱敬佩之心，惊叹于它们顽强的生命力、不畏严寒的风骨。但古人觉得背阳向阴，有违自然之理，这是小人之道，是要持批判态度的。

现在的款冬，为菊科款冬属草本植物，早春从地面上长出肉质花茎，开小黄花，和蒲公英有些像；花后结蒲公英一样的绒球，轻轻一吹，也会飞出小伞兵；之后长出心形圆叶，大的叶子直径将近15厘米。

图片.png

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离骚》

古时的端午节从五月初一就开始了，整个五月上旬都在节内。明代初五这天要饮朱砂雄黄菖蒲酒，吃粽子，吃过水面，赏石榴花，佩艾叶，画符。艾叶在端午节的节俗中不可或缺，现今，挂天师画、饮朱砂雄黄菖蒲酒、赏石榴花、画符等习俗都消失了，吃粽子和挂艾叶、菖蒲还保留着。每年四月底，菜市场里就开始买粽叶、艾叶和菖蒲叶。艾叶用绳子捆好，两块钱一把，一般人家都会买上两把，回家挂在门上，可以香一个星期。等到干透后再取下扔掉，这时候亲手包的粽子也吃个差不多了，这才算过完端午节。

整个五月上旬，家里时时可以闻见艾叶的香气。因此缘故，对植物再不熟悉的人也知道艾叶，但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佩兰，可以说，目前的情形，正是屈原痛心疾首的。明明幽兰之芳要高洁许多，世人就是把艾叶看得更重。

屈原认为艾是小人之草，相对幽兰芳芷，他是顶瞧不上的。他为什么这么讨厌艾，我想估计有两个原因。一是艾叶气息比佩兰浓烈得多，这种有强烈气味的植物，有人觉得香，有人就觉得臭了。还有一个原因，艾草初生的时候气味芳烈，到秋后长老，味道更加浓郁。幼嫩的艾叶可以吃，除了最简单的水焯去苦、油盐调食，各地清明节时还要做用艾叶拌和米粉为皮、包入豆沙等馅的饼食，称呼各有不同，什么青团、艾叶饼等等。可以说艾草是两个传统节日的头号节令风物。屈原也许觉得到了秋天艾草长老，就只能当柴烧，从香草沦为柴火，有违他制定的香草精神。

屈原立志要做个清高的人，不肯与众秽为伍，所以推崇香草。香草的品格就是持节不变，不管周围环境怎么恶劣，都不会改变芳香的本质。兰草是流水经过，水都带香；杜若是从叶香到根；杜衡是叶色苍翠，凌冬不变；江离是香得通天彻地；白芷是挖根切片，粉身碎骨，也不减其香。艾草呢？春天的时候还算是香草，秋后就不好闻了。春天的时候青嫩可口，老了就变柴火了。并且艾草的繁殖速度惊人，春天是一小丛，秋后就是一大片，挤占了别的香草的生长空间。像杜衡这种生长缓慢的香草，转眼就被淹没在一片艾草丛中，叶片被遮，阳光被争，营养被抢，雨水被夺。艾草长得越茂盛，杜衡就长得越孱弱，到最后自然是兰枯芳草歇，惟见艾草发。

图片.p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