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干,更要好好干饭(图文原创)(上)
刚出生的时候,我是个九斤多的大胖小子,属于“巨婴”级。但是,那个年代生活条件差营养跟不上,导致妈妈奶水不足,我又怎么都不乐意吃米汤啥的,居然在自己对这个世界尚无意识之前,创造了“逆生长”的奇迹:一个多月后,九斤多的宝宝养成了七斤多!
后来长大一点了,依然身体瘦弱饭量很小,而且极挑食,但凡有点油腥的东西,都不乐意吃,小小年纪,喜提“斋公”雅号。
体现在身体上,自然是个子矮小、细胳膊细腿、一副面黄肌瘦、孱弱无力的样子,有如非洲小难民。奶奶在世的时候,长夏纳凉,我常趴在她膝盖上,她一边摸着我背上凸起如小搓衣板一样的肋骨,一边摇着蒲扇,用悲悯的声音说:“我的崽啊,我的乖孙啊……”说着说着,声音颤抖,眼泪就慢慢流了下来。
长啊长啊,一直不像个样子。不但在同班同学里是个矮痩弱鸡的小个子,连小我一岁多的妹妹,也长不过,到小学五六年级,比妹妹还矮了半个头。这下好了,不但“面子”上过不去,常被人嘲笑,连实质的“里子”也不行,经常被同学欺负,有时和班上的女生拌嘴,她们一不高兴,就一把把我推倒,让我摔个屁墩儿然后像个脓包一样哇哇地哭。
好容易上初中了,还是不行,依然饭量小,个子矮,身体差。家里大人着急,想尽各种办法,我依然“懒吃荤腥慢生长”,一副“我的身体我做主”的蠢像。未料身体没长开,情窦好像有点儿长开了的意思,对班上的一小女生心怀好感。然后,在某日课间,大家在沙坑边玩的时候,号称是我“最好的朋友”的一个同班同学,当着那小女生的面,将我在沙坑里像团抹布一样扔过来甩过去。我真想象男子汉一样地“战斗”,奈何有心无力,最终只能被摔倒在沙坑里,然后该同学骑在我背上,揪着我的头发按在沙粒上,器宇轩昂地宣称:“敢挑战我?你以为你是谁?你就是个弱鸡!”
本来想着在女同学面前表现得更好,结果,只能坐在沙坑边,流着眼泪喘着粗气“哭纳”小女生鄙视的小眼神,如果此时迎风飘来五个字的话,绝逼就是:“你太没用了”——每个字都是一记炮拳,打得我满头大包眼点散乱呵……
那是初一年级下学期发生的事情。
我的同学们都开始发育了,个头是一个比一个蹿得高。我的长势很不喜人,所以坐课桌永远在第一排,站队永远在第一个。没办法,谁让我胃口差、饭量小呢?没有干饭能力,就没有足够的营养;没有足够的营养,就没有横向的发展也不会有纵向的长势。
但是,“沙坑之辱”确实打击太大,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动——我一定要长高,我一定要强壮!于是从那时开始,我每顿饭都逼着自己:吃多一口,再吃多一口;吃多一碗,再吃多一碗……然后,跑步,俯卧撑,单双杠都给自己安排上,每天不在运动场上折腾一两个小时,简直睡觉都觉着不香。效果是明显的,进步是巨大的,但我自己和周围的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初三下学期进入到中考前冲刺阶段,开始住校。父母每过两个星期就会过来学校看我,有次教室日光灯管的启辉器不亮了,我站上课桌,尝试转动着头顶的灯管启辉器,父母刚好经过窗外,没认出背对着窗口、站在桌上干活的儿子。事后他们解释说:“你站在桌上,看背影显得腿又粗、胳膊又长,我们觉得你个子没那么大,所以硬是没认出来。”
不但在父母的印象里,我一直是个小个儿,连我自己的内心深处,对于自己“个儿小”这件事情的认知,都可谓是根深蒂固。
中考完,整一个暑假又是吃又是睡又是玩,好好地放松了两个月。
升高中,入学时参加体检。到称体重那个环节,我刚脱下外衣,穿着跨栏背心准备站上体重计,磅体重的老师居然脱口赞叹:“嗬,这小子不错,长了个好胚子!”我们当地,管那种看上去长得身强体壮、膘肥肉厚的,一般叫“好胚子”或“大胚子”。
可是,在我的意识里,一直认定自己是个瘦弱的“小个儿”,所以忽然被人唤作“好胚子”,着实把我吓了一跳,赶紧声明说:“老师别开玩笑了,我那么瘦,算什么好胚子。”
老师笑了,把我拉上体重计,指针呼一下,直接指到65公斤的位置。
不可能!我跳下体重计,看着指针归零,赶紧又跳上去,结果,还是65公斤。
我小升初的时候,初一体检体重才28.5公斤,三年,怎么就长了三十多公斤了?喂猪也不会长那么快吧?这长势,也未免太喜人了吧?
那老师一边在体检表上填数据、签字,一边捏捏我的肩膀,笑着点点头。周围几个顽皮的同学也跑上来,又是拍肩膀又是捏大腿,嘴里啧啧赞叹。而几个小学、初中就一直和我是同学、还曾经老欺负我的家伙就在旁边,但是,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觉着他们看我的眼神,分明也有了变化。
晚上在家洗完澡,穿着裤衩子对着衣柜门上的大镜子,学着健美运动员的样子摆了几个造型,镜中的自己确实肩膀宽厚、胸肌厚实、大腿如柱子般粗壮。到此时,我才算是确认了老师的说法,并意识到自己真的算是个“好胚子”了。
接下去,被体育老师看中,拉着我加入了一个非正式民间组织;青年摔跤队,跟着某老师练摔跤、学散打。就在那时开始,我的那些可能蓄积已久的“生长能量”——不,是“横向生长能量”,好像彻底得以释放。真是“横向生长能量”啊——只长横的,不长竖的!每天除了上学,早晚还得到教练那里练上三四小时,那真叫一个“汗水和口水齐飞,力量共饭量一色”啊。我们那地方,装菜一般用大碗,俗称“大碗菜”,我是用大菜碗来装饭吃的,每餐不吃它个满满的四五大碗,那就等同于没干过饭。领居家的大叔见识过我的干饭能力后,非常认真地和我“私聊”了一下:“你长大后要对你爸妈好一点,因为把你养大,当别人家养两三个儿子,他们真是太不容易了......”
可我还是老觉着饿,和我一起练摔跤的师兄弟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个个都是“大胃王”。那几年,真是把周围的邻居们祸害得不轻。住平房的人家好不容易在房前屋后开一小块地,种点辣椒豆角黄瓜茄子啥的,只要我们经过,那些豆角啊黄瓜啊啥的,基本上就能被我们几个给薅光生吃了;住楼房一楼的人家,在屋角搭个小棚子养只鸡啥的,只要被我们几个看到,这鸡子绝逼是没机会长大的了......就这么摔啊打啊吃啊喝啊混啊,就到高三了,然后就准备高考了。
多年以后,还是觉得有些对不起那些邻居们,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是谁干的坏事,发现瓜菜被薅了、鸡子不见了也只能冲着虚空怒骂几句,但是,我还是心怀内疚、觉得挺对不起他们。但是,我绝对很对得起那些为我牺牲的瓜菜和鸡子,因为大学入学体检,我的体重已经达到了81公斤!
高中时参加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搏击比赛,刚开始打的是六十五公斤级,后来升到了七十公斤级,但是,大学参赛就只能打八十公斤了,而且,赛前还得减重。好在不是专业运动员,所以平时并没有在饭量啊、体重啊这些方面做太多控制。那年头读大学是不用自己掏钱的,每个月还发生活补贴,加上自己参与些勤工俭学活动还能搞点钱,经济上倒也不是特别简蹙,学生饭堂里的大包子大馒头大米饭大锅菜啥的便宜又大碗,间或还能和同学们一起到外面的饭店里AA制小搓一顿。然后又是这么摔啊打啊吃啊喝啊混啊,大学就毕业了。
也许只有手上关节处凸起的老茧,提醒我这个知天命的家伙,我也曾经是个“打仔”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