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陈寅恪《柳传》五〇二——谈兵论剑（二）、2025-06-04

方今泰道始升①，见龙贞翰②，自当亟资肃乂③，寅亮天业④。既已东郊反风⑤，岳牧交荐⑥，而上需密云之畜⑦，下有盘桓之心。使天下倾耳侧足以望太平者⑧，目望羊而心朝饥⑨，谁之故也。属闻囗躏渔阳，为谋叵测。征兵海内，驿骚万里，此志士奋袂戮力共奖之日。而贤士大夫尚从容矩步，心怀好爵⑩，何异向饮焚屋⑪之下，争饼摧轮⑫之侧？旁人为之战粟矣。阁下雄才峻望，薄海具瞻，叹深微管，舍我其谁？天下通人处子，怀奇抱道之士，下至一才一艺之流，风驰云会，莫不望阁下之出处，以为濯鳞振翼。天子一旦命阁下处端揆，秉大政，恐非一手足之烈也。阁下延揽幽遐，秉心无竞，求人才于阁下之门如探玉于山、捜珠于泽，不患其寡也，特难于当时所急耳。当时所急，莫甚于将帅之才。子龙闻君之有相，犹天之有北斗也。故为相者，宜有温良蔼吉之士以扬治化，又宜有果敢雄武之才以备不虞。阁下开东阁而待贤人，则子龙虽不肖，或可附于温良蔼吉⑬之列，以备九九之数⑭。至于果敢雄武之流，世不可谓无其人，不知阁下之所知者几辈也？

2、先生笺释今典

寅恪案：卧子与牧斋在文场情场虽皆立于敌对地位，然观此书，其推重牧斋一至于此，取较宋辕文之贻书辱骂、器局狭隘者，殊有霄壤之别，或可与李问郞之雅量参预牧斋南都绮席者约略相似也（见第三章引王沄《虞山竹枝词》“双鬟捧出问郞来”句并注）。又观卧子此书，得以推知当日士大夫一般舆论，多期望牧斋之复起任宰相，及为相后更有最急之新猷。此点为当日之公言，而非卧子一人之私议也。书中既作“躏渔阳，为谋叵测”之语，则卧子之意亦以为牧斋实有攘外之才，苟具此才，即可起用。此阮圆海所以“觊以边才召”也。

3、文意

典故：①胡引：泰道始升，《易泰》：泰：小往大来，吉，亨。《彖》曰：泰，小往大来。吉，亨。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象》曰：天地交，泰。后以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

③胡引：亟：迫切地。肃：引导。乂：安定

④胡引：寅亮，《汉语大词典》：恭敬、信奉。东汉班固《封燕然山铭》：寅亮圣皇，登翼王室。天业：帝王之业。

⑤胡引：东郊反风，东郊：西周时，特指其东都王城以东的郊外。周灭商后，迁殷民于此。反风，风向倒转。《书·金縢》：王出郊，天乃雨，反风，禾则尽起。

⑥胡引：岳牧，各地的诸侯。交荐，共同举荐。明 方孝孺《祭叶夷仲主事》:在廷乏才，近臣交荐。

⑦胡引：密云之畜，《易小畜》：亨。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彖》曰：小畜，柔得位而上下应之，曰“小畜”。或曰：以此卦拟国家，六四居辅相之位，仰膺君宠，然秉性阴柔，器识不大，不能任用贤才，惟以巽顺畜阳，以致膏泽不下于民，谓之“密云不雨”。

⑧胡引：倾耳侧足，贾谊《过秦论》：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阖口而不言。

⑨胡引：望羊，即望洋兴叹。朝饥，贾岛,《朝饥》：市中有樵山，此舍朝无烟。井底有甘泉，釜中乃空然。我要见白日，雪来塞青天。坐闻西床琴，冻折两三弦。饥莫诣他门，古人有拙言。

⑩胡引：好爵，《易经中孚卦》：九二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象》曰：“其子和之”，中心愿也。

⑪胡引：焚屋，宋濂《龙门子凝道记·尉迟枢》：越西有独居男子，编木为庐，力耕以食，菽粟盐酪，俱无仰于人。家有群鼠，昼则垒垒然行，夜则鸣啮至旦。男子积怨久之。一日醉酒归，始就枕，鼠百态恼之，目不能瞑。男子曰：“此阴类恶物，何暴之甚！”遂持火四焚之。鼠死庐亦毁。 次日酒解，怅然无所归。

⑫胡引：争饼，宋·叶梦得《避暑录话》卷下：“ 唐御膳以红绫饼餤为重。 昭宗光化中，放进士榜，得 裴格 等二十八人，以为得人。会燕曲江 ，乃令太官特作二十八饼餤赐之。”摧轮,《汉语大词典》：折毁车轮。谓路有艰险。北齐刘昼《新论 荐贤》：车摧轮，则无以行；舟无楫，则无以济。 

⑬胡引：温良蔼吉，即春风蔼吉，化雨温良，意为教育生活和乐安详，为古代书信中常用的师长疏候祝福语。

⑭胡引：九九之数，泛指极多数。《平山冷燕》第六回：“曲径逶迤，三三不已；穿廊曲折，九九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