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G市的列车(四)
经医生检查,陈宇宁的脚踝只是扭伤,静养一段时间即可痊愈。不过短期内,他只能在房间里待着了。
山谷里的天黑得早,太阳还未落山,暮色已经带着冷意降临了。从房间看去,群山远近高低各不相同,暮色也在纵横的沟壑间绘出不同的阴影。当阴影越来越浓重,只有山巅还残留着淡淡的余晖时,在顶峰上空,火烧云弥漫开来,片片云朵被太阳照得通红,犹如一团团烈火在燃烧。此时的云朵,就像是大自然的霓裳,红彤彤的,又像是被天使亲吻过一般,给人一种温暖而又神秘的感觉。
陈宇宁已很久没看到过火烧云了,他记得上一次看火烧云,还是五年前跟女朋友在一起,不,是前女友,现在她已做了别人的媳妇。
陈宇宁在导演这个行当干了也有七八年了,却还是个跟在大导演屁股后面寂寂无名的小助理。他一无名,二无财,不要说他前女友,就是换作别人也会离开他的。更何况他前女友那么漂亮,身边有那么多追求者,其中不乏坐拥万贯家财的老板和挥金如土的阔少,她离开他,也在他意料之中。谁让,他们所处的娱乐界就是个名利场呀,一个个都想出名,一个个都想挣快钱,一个个都想鸡毛飞上天……
可在他陈宇宁内心,一直坚守着一个电影人的理想,不媚俗,不苟合,不妥协,用别人的话讲,他就是“傻冒一个,不开窍。”
陈宇宁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他独立执导的第一部影片《开往G市的列车》,但从开拍到他离开,他目睹了太多上不了台面的腌臜事,虽为导演,他却不能左右许多事,他要看投资方的脸色,要配合制片人的无理要求,就连个毫无演技的演员他都说不得……
想到这,陈宇宁顿觉一阵剧痛从脚上袭来,他不由地倒吸口凉气,哀叹一声“随他去吧。”
这次来雪莫山,他不单是来爬山散心的,还想寻找一个人。
几年前,他曾和前女友一起来过雪莫山,登山途中,他们看见一个在陡峭的近乎直立的岩壁上荡来荡去的人。当时,他们不知道那人在做什么,就好奇地驻足观看。只见那人如猴子一样,又像是在跳舞,在陡峭的岩壁上不住地腾挪闪跳,仿佛峭壁就是他的舞台,而在他的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在他们看的同时,有不少游客也停下了脚步,大家都注视着岩壁上的人,有人屏着呼吸,有人却像看一场表演一样,聒噪着,喝彩着。
有知道的人介绍说,那荡来荡去的人在采石耳。石耳乃生长在峭壁悬崖上的一种人间美味,人们常用它煮肉吃,可治头晕眼花、神经衰弱、牙疼、痔疮等症。采石耳的人就是在悬崖上“舞蹈”,拿性命换钱。民间流传着一种说法:“烧窑的人是埋了没死,采耳的人是死了没埋。”
闻听此言,陈宇宁不由得汗毛倒竖,再看那在峭壁上采石耳的人,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他一直等到那采石耳的人从峭壁上下来,遂跑上前去看。那是个精壮小伙,皮肤晒得黝黑,但眼睛黑白分明,十分明亮。他绑在身上的绳子是根粗缆绳,长约十四五丈,有十多斤重。他解下绳子后,将刚采的石耳从一个布袋里掏出平铺在石头上。
陈宇宁看那石耳颜色跟石头一样,灰中带褐,毫无光泽,他好奇地摸了摸 ,很硬,果然如它名字一样。
那小伙问他:“你要买吗?”
“多少钱一斤?”
“我统共还没采上一斤呢,要买的话,一两四百元给你。”
“啊,这么贵呀!”话一出口,陈宇宁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已无法收回。
旁边有人说道:“这么金贵的石耳怎能和市场上普通的木耳相提并论,你不买,我买了……”
“别丢人了!”前女友拉他快走,他来不及向那采石耳的小伙道歉就被前女友拽走了。
这几年,每当他心有郁结时,那个在陡峭岩壁上荡来荡去的小伙时不时就会闯入他脑海,他不知道他有着怎样的不凡经历?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陈宇宁不想放过任何一次获得灵感和素材的机会,借着这次来雪莫山,他想再去会会他,听听他的故事。
但眼下,他行动不便,再去上山,已不太现实。如何打发接下来的日子?他有些犯难。蓦地,他想到了那个弹七弦琴的姑娘,她的一曲《风入松》让他如沐身心,耳清目明,何不请她再弹奏一曲?
他给前台打去电话让前台帮忙留意一下,若是那个弹琴的姑娘来了,请通知他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