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书

那人已去到天国

2020-11-15  本文已影响0人  Mr_稻香老农

我在跟故乡山隔南岭、水隔长江的彩云之南,也不知是啥缘故,我觉得这儿的山也清,这儿的水也秀,但这儿的菜肴却不及我的故乡苏北平原的风味香。

可能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一个人打小就生于斯长于斯歌哭于斯的故乡,他(她)对故乡风味的味蕾的记忆,那是不可能随着他(她)飘泊到异域他乡,就会将其抹杀的。

我就是这样,我在南国边陲的时候,面对着各种各样的辣椒粉往死里撒的风味小吃,我就会情不自禁地回忆起故乡的风味。我觉得故乡的风味好吃得多了,那种感觉是深入骨髓里的,时间愈久,愈是历久弥香。那是异域他乡的风味不能跟其相提并论的。

而在故乡的风味中,令我难以忘记的是一道用雪里蕻咸菜烧泥鳅的佳肴美味。不记得是怎么做的了,反正那种撒了以胡椒粉为主的佐料的雪里蕻咸菜烧泥鳅,那种吃到嘴里麻呵呵的香到心坎上的好吃得不得了的感觉,我终身也难以忘记。

而围绕着这道著名的故乡风味,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啥事也没有,但对于我来说,却有着一段凄美的故事。

有谁能够知道在那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像我这般大的孩子,越是没有啥好吃的,越是对好吃的心驰神往,而且舌尖上的味蕾感特别强,稍微闻到那久违的肉香和鱼香就会馋涎欲滴。

这也难怪我们,因为那个时候的大鱼大肉来之不易,一旦谁家烧煮了鱼肉的佳肴美味,那种独特的只有故乡才有的鱼香肉香,会香遍了全村的每一个角落,我们这些熊孩子,哪怕隔了八丈长,也会闻得见,而且会唾涎满颊了。

啊,请宽恕我们吧,因为那个时候难得吃上一顿有鱼肉菜肴相佐的大餐,那种令人打嘴巴也不丢的鱼肉啊,我们怎能不翘首以待呢?

我母亲对我这种馋相,也没有啥好的办法,但她会苦笑着告诉我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她说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为娘会做一道好吃的菜,但需要你去把这道菜的食材取来。

我母亲要我学习我的堂弟,到广袤无垠的田野里用踢罾去踢泥鳅,那里田头的沟渠或者田畴里的打水机塘里,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泥鳅。

我的堂弟叫姜广发,这个有着广东发展银行名字的人,是我二叔家的孩子。他长得瘦不啦叽的,即便到了跟我一样十多岁时,也还是那样瘦,瘦得让人好生想对他备加呵护。他的一头头发不是乌黑的,有些黄,是那种棕色的头发,脸色黄里透着红,应该说是一种健康的小麦色。

但就是这样一个长着长方脸的男孩,他的看来经常稍微眯着的眼睛却透射着聪明睿智的眼光,他最拿手的就是拿着踢罾到田野里去踢泥鳅,而且一踢就是一大渔篮篓。

那是用细密的网眼织成的渔网蒙着竹篮做成的渔篓,我的堂弟每次去踢泥鳅,都能把泥鳅在渔篮篓里装得满满的,满满的。

那些泥鳅在渔篮篓里挨挨挤挤,黑压压的满篓都是,牠们在里边翻转腾挪就显得相当困难,那篓口边最上边的泥鳅,都冒出带有褐黄的泥土色的泡沫,在夕照晚霞中闪烁出像霓虹灯一样的光芒。

而今,斯人已去,但他装满泥鳅的渔篮篓的样子,还是那样刻骨铭心地镌刻在我的心坎上。

我就那样拿着父亲织的踢鱼罾,跟着小我一岁的堂弟,扑向了那广袤无垠的田野。

呵呵,到现在我还记得那田野上的秧苗绿油油的样子,和风吹送,翻起了一轮又一轮的绿色的波浪,一直达到遥远的瓦蓝的天边,这是怎样妙不可言的美丽的故乡风光啊。

而田野上每块田的田头都会有一条小小的沟渠,那是用来盛放风车或者冲水机冲上来的水的;而秧田田头的小水塘,那是冲水机冲水时造成的,我们叫它为打水机塘。

这些沟渠打水机塘里,泥鳅太多了,乌盎盎的一大片,但泥鳅并没有黄鳝(长鱼)那么长,牠跟罗果鱼差不多长,挺多就是三四寸长,小的还没有这么长,牠们都紧贴着泥土在休眠,你不去踢牠们,牠们绝对不会跑到你踢罾里去。

我在堂弟的带领下,赤脚下到打水机塘里,他对我说,要用脚仔细地踢,不到一分钟,就要赶紧将踢罾提出水面,否则跑到踢罾里的泥鳅就会跑光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在夏日正午炎阳烈日下,有一个浑身沾满了泥巴的肤色为小麦色的男孩,他拿着踢罾在田野里踢泥鳅,风吹过来,他的头发飞飞扬扬。那是我的堂弟,他很会踢泥鳅。

可惜的是,我的堂弟后来在给生产队的庄稼打药水灭虫害时中毒去世了,一个还是十多岁的孩子的生命,就这样过早地夭折了。

那是一个酷暑难当的夏天的一天下午,吃过饭后,我就从家里到了也在村河西的二叔家,我手上还拿着踢罾,准备跟我的堂弟一同到田野里去踢鳅鱼。

但是到二叔家后,我才晓得堂弟已经下田去打药水了。

那时打药水很原始,就是用喷雾器装满水,再把高浓度的剧毒的农药,如乐果和六六粉投放到喷雾器的水里,这样人就背着喷雾器,边压满气压边用喷雾器杆上的小莲篷,对着田里已长得比较茂盛的稻禾喷洒着农药。

我见堂弟去打药水后很失望,我只得边在心里腹诽着二叔,光让堂弟去挣几个可怜巴巴的工分,就为多分几斤平均粮吃,而不让堂弟去踢鳅鱼,鳅鱼能卖好多钱呢。真是捡着芝麻,丟了西瓜。

然而,这只是我当时自以为是的想法,其实我哪里知道这也是二叔的无奈之举,有谁能知道那时要割什么尾巴的大气候下,村人们都很喘不过气来呢?

我当时由于家刚从村河东搬到村河西,暂时在暑期还没入生产组小组长的法眼,所以我还能够不要像堂弟那样去打药水。我旋即急急如漏网之鱼,赶紧到田野里去专心致志地踢鳅鱼。

不过,我万万没有想到傍晚我刚回到家,就惊闻我的堂弟已经在打药水后中毒去世了。

原来他背着的喷雾器漏药水,把他后背上的衣服全部浸湿了,那药水已从他的寒毛孔里渗透到肌肤里,他下工回到家又洗了一个热水澡,非但没有解毒,反而加剧了药水的毒性在他身体里速度蔓延扩散。

唉,我的堂弟就这样没有救星地夭逝了。

每当想起故乡的那道著名的雪里蕻烧泥鳅的美味佳肴时,我就会想起我那已去到天国的堂弟。啊,仁厚而黑暗的地母啊,愿我的堂弟一缕不泯的英灵,在你阔大而温暖的怀抱里安然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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