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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的一生

2023-10-03  本文已影响0人  江兆苓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外公姓刘,高个子,戴眼镜,先天近视。村里有人说他长的像将介石。我回忆对比,发现外公的样貌与晚年的将介石是有几分相似,尤其是他穿长衫的时候。

外公有一定的学识,在未婚前,当过一两年的教书先生,有女学生一直叫他老师来着。

母亲时常会骄傲的跟我们说起外公年轻时干的一些事情,通过她的讲述,拼凑起了外公的一生。

外公十五六岁,父母就相继过世了,留下两个幼小的妹妹,大的六岁,小的四岁。还有一个姐姐,在家待嫁。

小妹妹太小,外公照顾不过来,送给了别人收养,但是没有切断联系,一直认着亲。大妹妹外公亲自带在身边,又当爹又当妈,兄妹两人感情亲厚。这份亲厚,也延续到了下一辈人身上。

外公父母在世时给他订过一门亲,对象比他大几岁,结婚前双方没有见过面。成亲那天他发现新娘子长的丑,弃婚逃走了。

新娘子气的大哭,跑回了娘家。她父兄赶来,见东西就砸。砸了东西还不解气,见外公姐姐站在一旁,心想,新郎我是打你不着,但打你亲姐那也是可以的。于是狠狠甩了外公姐姐一巴掌,气哼哼走了。

外公姐姐一个年轻女子,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又是自己弟弟不着调,愧对人家女儿,只能含着泪、捂着脸委屈的受了那一巴掌。

外公逃走后,也不再跟家里联系,来到丽水大港头方向一个叫保定的地方,做起了小生意。

在保定,外公常年歇在一个饭馆里。饭馆老板有六个儿子,一个小女儿。小女儿身材匀称,皮肤白皙,样子娇滴滴的,她父兄对她甚为宠爱。外公见到她时,惊为天人,一下子心动了。

刚开始,外公不敢对老板的小女儿有非份之想,一是自己是“逃婚男”,二是他比老板的小女儿大好多,三是他想着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迟早是要回老家的,老板不可能把他的掌上明珠嫁给他一个外地男,况且他的老家还是在那么远的一个山区。

外公虽是做生意的,但戴着眼镜,长相斯文,穿起长衫走起路来,也是一派潇洒。又常年歇在饭馆里,渐渐地引起了老板小女儿的注意。

都说有情的男女是有默契的,有心灵感应的。外公与老板的小女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互相感应上了。一来二去,两人就谈婚论嫁了。老板刚开始也反对,但架不住女儿嫁给外公的决心,最后也只得同意了女儿的婚事。在老板同意他们婚事的那一刻,外公高兴的差点蹦起来。就这样,外公在保定成了亲。

又过了几年,在得知老家的婚事不再被追究时,外公准备带新媳妇回老家了。

外公的新媳妇就是我的外婆。母亲说外婆年轻时可时尚了,烫发,穿旗袍,着高跟鞋,还有派头,每次回娘家,都是坐着轿子回去的。

外公带了这么一个美丽、洋气的“城里”媳妇回家,村里人自是不信服的。

他们认为外婆在马岭脚这样的山村绝对呆不住,迟早会跑掉。于是有人放话,如果我外公能带住我外婆这个“娇气”媳妇,他们就倒立着在村里走三圈。放话的那些人有没有倒立着走三圈已无从得知,但外公与外婆是白头偕老的。

有了先前在丽水做小生意的经验,与外婆成婚后,外公在老家与温州之间做起了买卖木炭的生意,俗称“卖炭客”。

做了“卖炭客”,外公赚了不少钱,然后他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举家搬迁温州。这个行为有点像现在的爆发户有了钱要去城里生活一样,只不过现在人赚了钱,会把钱存银行里,有什么意外钱照样在,外公的举家搬迁是把所有财产走水路运至温州。

出发那天,外公整理了所有的家当,租了几条竹茷,让外婆带着女儿与箱笼,坐竹茷先去瓯江码头,等他到时再一起坐船去温州。

马岭脚至瓯江码头有二十里水路,河流两岸山林茂密,山上有土匪窝。

几条竹茷在河上漂着,茷上花花绿绿的箱笼甚是耀眼。士匪在山上看到心里乐坏了,再一看竹筏上也就坐着几个弱小的妇女孩子,下山将箱笼一抢而光。外公赶到时只留下几条空茷。多年辛劳就这么喂了土匪,外公越想越不甘心,不顾外婆劝阻,一路追至土匪窝。上的山去,才知土匪头头竟是外公老相识。但箱笼里的财物已被其他土匪分光,再好的交情也拿不回了。没有财物傍身,外公的举家搬迁就这样半途夭折了。

老家一带多山,闭塞,营生艰难,每当母亲说起这一段的时候,我就想如果当年外公去成了温州,那么我们后一辈的命运是不是都会不一样了。

外公大妹妹嫁在瓯江码头边上的一个村子里,这个村子是各地来往货物运输的中转站,人来人往比较繁华。有一段时间,外公就在他大妹妹的村里做买卖,靠着外公精明的头脑,一大家子吃喝富足。

外公长相虽斯文,但性格直暴,爱管不平事。他祖上就有人因打抱不平被人打死的,跟他的祖上相比,外公算是收敛的。

外公大妹妹村的主任,仗着手里有些权势,老是欺负弱小,外公因此常与他理论。村主任也见不惯外公,一个外地人,不但生意做的好,人缘也好,大家都听外公的,有损他村主任的威信,总也想找机会教训教训外公。

有一次,两人不知因为什么事不仅发生了口角,还大打出手。最后以外公判刑四年,被送去金华监狱劳改告终。于是外公成了一名人人唾弃的劳改犯。

外婆一生顺遂,幼时在家父兄怜爱,嫁给外公后也是生活优渥,无需过多操劳。外公入狱后,她第一次体会了人生艰难。那时母亲上面的两个姐姐已经夭折,多了两个弟弟。小的弟弟不听话,常年生病不算,还老爱哭豪,气的外婆老吓唬他,要把他扔掉。

外公出狱之后,带着外婆孩子回了老家,做起了小生意。因他的聪明能干,又积累起了一定的财富。他于是又买田又买地,成了当地人人羡慕的地主。

成了地主,外公可能又有些飘了,说话行事不知道收敛,被一帮人绑架了。

外婆收到绑匪要赎金的信时,整个人都懵了。为了赎回外公,外婆四处奔走,变卖了所有的田产,也没凑足赎金。一家人正发愁之际,外公的大妹妹送过来一个金戒指。

那个金戒指是她儿子一次在瓯江的沙滩上玩时捡到的,她私藏了很多年。最困难的时侯,为了一家人能活下去,她把家里能变卖的东西都卖了,唯独那个金戒指,她一直没啥的卖。但是为了能赎回外公,她还是把金戒指贡献出来了。

外公被赎回后,成了没有地的地主。解放初期,全国“斗地主”斗的洪洪烈烈,外公虽然是地主成份,但因为没有拥有实际意义上的田地,逃过一劫,未受皮肉之苦。但外公的地主身份还是影响到了母亲与舅舅们的学业,母亲、大舅舅、二舅舅小学毕业后,就不曾再升学。

母亲说与外公同时期的地主,被斗的那叫一个惨烈。被人打几下那是算轻的,最狠的是有人把碗敲成碎片,然后让地主跪到碎片上。每次在地主膝盖跪到碎片上的那一刻,围观群众的心忍不住都要抖三抖。如果被下跪的是外公,那场面我连想都不敢想,好在外公没有被如此对待过。

后来国家政策改革,有了代销店这一产物。代销店是供销社连接百姓的中转站,与百姓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

外公有做生意的经验与头脑,60年代开始在我们村经营着一家代销店。那个年代,代销店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开的。我的记忆中,方圆之内好几个村,也就我外公一家店。靠着这家店,外公养活了一大家子人。外公也成了家里唯一一个有居民户口的人,这在当时也是让人非常羡慕的一件事。

外公的店里摆着村里人所需的各种物品,也有小孩吃的糖果,饼干之类的食品。有几年父母出去贬卖木材,早上去晚上回。每次他们准备出去时,我就抱着母亲的大腿不放。母亲为了哄骗我不哭,就会拿出一分钱或两分钱给我。然后我忸忸怩怩拿着钱去外公店里买吃的,再不会缠着她。外公每次也不客气,收了钱,递给我两个饼干或一颗糖。

那时也常常会有路人进店歇脚,外公坐在店堂里陪他们聊聊天,看看报纸。赶上饭点,外婆也会招呼他们留下用饭。没客人的时候,外公会走出店堂,躺在竹椅上休息。

外公七十多岁时,生了一场病,脑子有点病糊了,家里人决定把代销店传给二舅。转店时,居民户口也一并转给了二舅。外公与外婆回到了自己的老家马岭脚村直至去世。

外公去世时八十多岁,距今三十年。母亲说,外公祖上的男子,就没有一个是活过六十岁的,外公的长寿打破了刘氏家族男人短寿的“魔咒”。母亲时常感叹,这真是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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