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恩典
我想,这个世界开始于冬天。
因为冬天是安静的,就如同孕育着万物的子宫。即使马路上车水马龙,水泄不通,人声鼎沸,它仍然是安静的。冬天的安静,潜藏在行色匆匆的街景背后,聚敛在天空般巨大的,一双不动声色的眼睛里,静静守望着,春天的来临,以及万物的降生。
阳光
最好在一个风的旮旯晒太阳,冬日的阳光是四季中最为珍贵的。金黄色的银杏叶还挂在枝头,闪着太阳的光芒,叶影在墙上细碎地摇晃,一丝残月掩映在薄云之间,只听得到簌簌风声。冬天有种独特的寂静,万事万物都变得缓慢而迟滞,连孩子都安静起来,脸上偶尔露出哲学家般的神情。
南瓜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开始喜欢南瓜,还有南瓜色,冬天购物时,不自觉会偏爱这个颜色,比如说南瓜色的床品、帽子,或者手套。我想可能与这个颜色指向的联想有关,如火一样,与冬天特别般配。我这样一个视觉动物,潜移默化中受颜色的影响极大,一个反例可证——冬天绝不想吃猕猴桃,绿色的果肉看起来太冷。
食物
天气冷了,食物的存在就像被生存吞噬的火种,在身体里噼里啪啦地燃烧。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很多激烈正在发生,生命存在之处,都是一场战争。
寒冷就像深不见底的黑洞,在胃里开了一个,又在脑子里开了一个,所以,总也吃不饱,总也睡不够。它存在的意义,似乎就是要吞噬所有的东西,封存所有的东西,然后夏天,又把吞噬封存的一切原封不动吐出来。世间万物,就在这一吞一吐之间,如刍狗般按部就班迎来送往。
生命
在北方,冬天的乡村很晚醒来,又很早睡去。它清醒的时候,也眯缝着眼晒着太阳,懒洋洋的,静悄悄的,怕惊醒了蛰伏的万物。人们被寒冷囿于壳中,深居简出,似乎也变得沉默了。唯有风,不时前来拜访,好像也对这幅景象陌生了似的,钻进钻出,发出咧咧声响,苍凉地呼唤着什么。
然而,这矜持的荒凉是一切的开端,与混沌初开之前的宇宙有着相似的律动,跳动着日后的所有生机与繁荣。
我站在坚硬裸露的大地上,举目皆是灰暗的颜色,即使远处偶尔经过的鲜艳棉衣,也灰突突的。但脚下,分明有什么在跳动,平稳、绵长、有力,仿佛酣睡的婴儿。冬天的寒冷保护着、挤压着土地深处的生命力,将之紧紧压缩,再压缩,只待惊蛰的一声惊雷,喷薄而出,以势不可挡的热情,穿过泥土,拥抱春天,画满天地。
冬天是坚忍的,它接受了冰冷的命运,将温柔深藏于心,默默守护着春天来临之前的一切。也许是因为我出生在冬天,每当冬天要过去时,我总感到说不出的伤感。从寒冷中松了绑的人们都雀跃着奔向了春天,很少有人回头看一眼孕育了春天的已然苍老的冬。
而我,想陪伴冬天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