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史-战国-织田信长读书

屠杀僧侣,织田信长真是恶名昭著的佛敌吗?

2024-01-20  本文已影响0人  树池观史

公历1571年9月12日,宁静祥和的山间寺庙佛声弥漫。这座坐落于近畿附近,日本七高山之一的山门,僧侣穿行,一度被誉为佛教圣地。

然而,随着一声令下,永乐通宝旗帜的军队化身在世魔王冲上了山门,惨叫声、逃命声、求饶声取代了僧经佛号。刀兵相向之间,大量手无寸铁的僧人俗人被无情屠杀,书籍古卷付之一炬,火光包围了下山通道,刚刚还宝相庄严的山林顷刻间成为了修罗地狱。

这座山有个受人尊敬的名字:比睿山;这个屠山行为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火烧比睿山;统领这批军队的大名正是——织田信长。在此事后,另一处佛教圣地主持——本愿寺显如和尚将信长叱为佛敌。

几百年过去了,后人对信长烧山的行为褒贬不一。究竟是多大的仇与恨,推动着信长进行了这种暴行?

讨论这个问题就需要明确一点,信长屠杀僧侣,其本质是一场怎么样的斗争?

信长对于不同宗教态度不同,其中最敌对的是两个:以比睿山延历寺为根基的天台宗和以石山本愿寺为根基的净土真宗。

日本宗教和中国人印象里的中国宗教有着天壤之别。中国宗教大多隐居山林,很少参与政治,很多时候也是依附朝廷政治的无害团体。但日本宗教,特别在战国期间,与其说是宗教,倒不如说更像宗国。日本宗教有自己的武装力量、有比任何一个大名都强大的在地领主权力,例如军事指挥权、司法审判权、收税权等,甚至会影响、参与乃至决定各大名间的政治军事斗争,比如上述的比睿山和本愿寺,就是最大的几股宗教世俗势力之一。因此,对待日本宗教,我们更应该把他们看成“大名”而非传统的宗教。

弄清了这一点,我们就可以得出判断,信长与日本宗教的战争,其本质亦是一场政治军事斗争,是角逐天下的必经之路。

信长与日本宗教的矛盾主要集中在两场战争:1570年-1580年的一向一揆十年战争和1571年前后的火烧比睿山。

先来说说一向一揆。“一揆”本义为团结一致、同心协力、志同道合,后泛指武装起义的武士与老百姓集团极其行为,目的在于冀求统治者减轻租税年贡,或威胁高利贷行业者、地主取消借贷。“一向一揆”是本愿寺信徒发起的武装起义行为,而本愿寺是净土真宗流派之一。(出自 《战国日本》 茂吕美耶)

一向指的是一向宗,既净土真宗,属于净土宗分支。其他同源教派为打压这一宗派,蔑称为“一向宗”,类似于我们称黑皮肤人种为“黑鬼”(当然不提倡这么侮辱人)。

到1570年时,净土真宗已经在石山本愿寺站稳了脚跟并发展出自己的武装力量,亦有大量商人、平民和流浪武士成为其信徒。恰逢此时日本各大名正谋划合力围剿织田信长(史称三次信长包围圈),净土真宗也早与信长为敌。伊势长岛、北陆、越前、加贺和大阪等地信徒在本愿寺主持显如的号召下展开大规模反信长武装,这场叛乱一波接着一波,极大动摇了信长统治,成为了信长很长一段时间挥之不去的梦魇。

其实到了这一步,宗教势力已经介入了世俗战争,要么战胜敌人赢得胜利,要么被对方消灭。本愿寺给信长统一日本添了那么多麻烦,这也是信长会对不服从的宗教势力那么大仇恨的原因之一。

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宗教武装战斗力很强。日本武士道精神够忠诚了吧,但到了战场上,5%左右的战损比足以使得军团崩溃。而净土真宗讲究往生极乐,为信仰死于战场在信徒看来是莫大的荣耀,所以一打起仗来,宗教信徒就像疯了一样卯足了劲砍人,30%的战损比才会使得他们崩溃。不管对于信长还是盟友,极强的战斗力使得大名们都不愿轻易招惹。

来看看石山本愿寺与信长势力的十年交锋:

1568年,织田信长迎将军足利义昭上洛,并向本愿寺征收军费五千贯,本愿寺上交。

1569年7月21日,三好三人众向信长宣战,传言前者暗里依仗本愿寺。

1570年,石山本愿寺向织田信长宣战,比睿山延历寺、三好家、浅井家、朝仓家、六角家加入。第一次信长包围圈之战爆发。

为了平定反乱,织田信长对伊势长岛一揆和北陆一揆进行的大肆杀戮,堪称惨绝人寰...在一揆方面投降,乘船退出要塞的时候,包围他们的织田信长的军队无视原先的约定开炮轰击,将其男女老幼全部杀害...织田信长所以采用这种残忍手段,是因为以本愿寺教团为中心的一揆势力,拥有比任何一个战国大名都强大的在地领主权力。(出自 《日本通史》 冯玮)

1572年,武田信玄上洛,三方原合战大破织田德川联军。

1573年,武田信玄病逝,信长灭朝仓、浅井联军,次年平定长岛一向一揆。第一次信长包围圈破灭。

1575年,长筱之战爆发,信长大破武田军,不久武田氏彻底灭亡,第二次信长包围圈之战结束。

1576年,织田信长包围本愿寺大本营石山,第三次信长包围圈之战爆发。

1577年,毛利氏、上杉氏等大名沿海陆两路支援本愿寺。次年,上杉谦信病死,第三次包围圈破灭。

1580年,正亲町天皇敕令两者讲和,本愿寺让出大阪,本愿寺有组织的抵抗宣告终结,信长取得最终胜利。

可以看到,本愿寺与信长的战争始终贯穿了信长与其他大名的对抗,双方争的不是什么正义,而是赤裸裸的土地、财富和权力。

而除了军队战斗力强、生命力硬之外,信长与本愿寺的战争还有另一个原因:大阪城的归属权。大阪位于日本临海,自古就是政治军事中心之一,在日本地理上占据举足轻重的位置。有多重要呢?石山本愿寺、丰臣秀吉都曾以大阪为中心,德川家康灭丰臣氏的大阪冬、夏之阵两战围绕大阪争夺展开,信长也曾打算加固大阪。

地理上(如图二),大阪位于河流入海口,许多外国商人来此贸易,之后织田军全副武装的火枪队,很多都要通过大阪商人采购;毗邻京都,京都是幕府将军所在地,本愿寺可以直接威胁京都安全。正是因为这许多因素,大阪成了信长必须拿到的地方。

再来说说1571年火烧比睿山这件事。在上面的历史时间表中可以看出,这场屠山之战正发生在第一次信长包围圈期间。

姊川合战后,比睿山仗着自己是佛教圣地,公然藏匿败逃的朝仓浅井残部。要知道,这是你死我活的战争,既然你收留了一方,那就代表着你站在了一个政治团体中,何况这藏于山野的是能抗能打的军队。织田信长在进攻比睿山前,多次派人要求交出浅井朝仓残部而不得。除此之外,比睿山也加入了第一次信长包围圈。新仇旧恨之下,最终酝酿了这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与之相对,信长对支持自己的宗教势力却很宽容。织田信长并非讨厌佛教,他只是希望僧侣恪守本分,研究学问。然而,很多僧侣利用佛教干预政治,妨碍了织田信长统一天下,因此,织田信长对僧侣恨之入骨。相比之下,基督教不干预政治,织田信长鼓励传教,善待基督教传教士。由此可见,只要宗教不干预政治,织田信长对宗教还是很宽容的。(出自 《早稻田大学日本史第八卷:安土桃山时代》 )

基督教作为外来宗教,一直受到部分日本本土宗教和世俗势力打压,但随着时间推移也在京都地区有了自己的信徒。织田信长保护并扶持基督教,也是有着对抗天台宗和净土真宗的打算。

例如,1579年的安土城宗教大辩论,信长也偏袒净土宗(本愿寺净土真宗的源头)打压日莲宗,其目的是让净土宗牵制势力过大的日莲宗。

高野山真言宗也是日本一只不可小觑的宗教势力。由于高野山从未反对过信长,所以十几年来相安无事。直到1581年庇护了反叛的荒木村重,才遭到信长的打压。

由此看来,信长对宗教的态度和大多数世俗君王一样也是个实用主义者,能为我用就拉拢,与我为敌就灭亡。屠杀僧侣是手段,佛敌一词也是出自显如之口。

这世上很多事情,表面看起来是道德人品问题,抽丝剥茧后发现其实是利益之争。显如要打倒信长,火烧比睿山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借此扣个佛敌的帽子,更方便号召信徒起义。但利益之争很多时候不能放到台面上来,一是没办法与普通民众产生共鸣,其次说出来反而会让士兵意识到自己是炮灰。不论是疆域万里的华夏大地,还是地狭人稠的日本列岛,自古起兵造反都要师出有名,这个名,就是道德口号,清君侧、平乱世、灭佞臣。造反成功,首脑集团往往一步登天,君临九五之尊,底下的将士也各有赏罚。至于底层的平民百姓,在又一轮的战乱后,头上的主子又换了一批,不变的是税照交,地照种,一样不少。

公历1580年,一位略显沧桑的老僧带领着僧人离开了生活许久的大阪城。不久之前,他还是名震日本的一向一揆的主持显如。现如今,天皇敕令已下,作为和平的代价,大阪将迎来新的主人。

显如看了看城门楼的大阪,一声叹息,背身离去。僧人入俗,为的功名,僧人离去,放下世俗,再度隐遁世间。

不久之后,永乐通宝旗挂满城头,那个几乎统一日本战国乱世,那个满手血腥的“佛敌”,那个雄姿英武的英杰,来了。

参考资料:

《石山本愿寺之战:织田信长与显如的十年战争》 武田镜村

《日本通史》 冯玮

《战国日本》 茂吕美耶

《早稻田大学日本史第八卷:安土桃山时代》 渡边世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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