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以往》
对于人情的交际往来,我向来是笨拙得很的。说不出顶漂亮的话,也做不来很成功的事,在我成长的年纪里,父亲因此有过很多的焦虑以及严厉的苛责,我曾数次为这些事情难过得要暗垂清泪来,但性子终究还是没改过来的,长大以后,有了很多自由的空间,索性就没想过要改了,心里想着的都是且由他去。
山里风吹过的云,极偶然的便遇到了,有的因此多了一生的眷念,有的便只擦肩而过,这都是极难定的事情。由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至而今,不断辗转各方,遇到的人算是很多了,朋友要是细数也可能还有几个的,但我都懒于联系,终至于慢慢都疏远了。凡到任何地方,都甚少呼朋引类,有时明明知道朋友住在某个城市亦或某个小镇,路过的时候,静悄悄的就路过了。偶尔,作为过客,也给经久不见的老友发个消息,不管回复与否了。大凡有离校同学的聚会,我多半是不会去的,因也曾去过一两次的,无非是回忆当年,闲谈些无关的风月,问问近况,然后就有许多推杯换盏,直至酒阑人散,倒又越发显得冷清。许多暗存的记忆,在某一瞬就被彻底的推翻了。我心底就不断告诉自己,下次决计不再参加了。
亲戚或许也有要怪罪于我的,罪状也就是疏于问候了。茫茫尘海,不知不觉的混到了研究生阶段,要有误解我的就要安个暂时的罪名说“不过是读了一个学位,至于心性如此高么?”。其实,我连敬爱的外公、外婆都很少有电话的,我的关切也就是通过父亲、母亲得到些消息罢了。我也打过电话的,那种感受很难以描绘,心中本充满了十二分的敬意,却难道一二,勉强说了只两三分钟便各自挂了。放下电话那一刹,又平添一段悔恨。所以,有些误解,我干脆坦然承受着,我自己多的是无所谓,只是怕别人的斥责顺带落在了父母的头上。
我自视是个不难交际的人,极其容易的就能与人成为泛泛之交。但与任何人都难成深交,看起来似乎矛盾得很,然而这正是由于我是抱着一团和气来审视这个世界的,愿意与任何人成为朋友,珍惜能找到每一个挚友的机会。有了一两次的谈话或聚会,心底大抵对对方心质品行有了极为自我的判断,大多数的情况下就要开始筑起墙来,再有其他事的时候就往往要敬谢不敏。也偶有例外的,有时遇到称心如意的文字或者清雅素朴的人,便只数语也可订交的,只是更多的时候又只遥遥的望着,舍不得去打扰那份安宁。
末了,我又想到《庄子·山木》篇里的句子:“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 彼无故以合者,则无故以离。 ”这直说到了心里,懒于去经营任何的情。最好是淡到如行云流水那样,一别天涯,偶然又遇到了,我们就说说笑笑,然后唱起骊歌。以前作过一首《题照》绝句,看着画中保存那些久别之人的笑靥都有些泛黄了,是免不了要写两句的:“雪泥存照看分明,微睇云山若有情。何日相逢无一语,依然闲坐听莺莺。”撇开束缚, 素心以往, 为自己求来更多自在,人生大概会好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