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看两不厌

无戒学堂 看图写文

我看见她蹲在原来我们常常蹲着的地方出神，眼泪一直往下淌。我走过去蹲在她的旁边，她的脸向着我的方向，可是她看不见我。上个月我突发疾病，走了。这是我那么久以来第一次回来看她。在天堂里有很多人，他们并没有走到天边那个天蓝色的尽头，而是在天堂里来回的踱步、思考。思考着要不要回去再见见自己的亲人，因为他们有些人走的太匆忙，没有来得及告别。我也是想了很久才决定回来，因为我怕，我怕我真的出现了，会吓到她。她从前就很胆小，如果哪天我晚上不在家她都睡不着。所以我没有现身，只是还像从前那样，站在熟悉的位置，蹲在她的旁边，看着她。

她是我的妻子，我们十六岁就认识，是姑姑介绍的。那时乡下的人结婚得早，过了十五岁，家里就开始帮我找媳妇了。姑姑的朋友有一个女儿，和我年龄相仿，勤劳肯干，帮家里分担了很多事，但是因为她不怎么说话，所以上门的媒人有一些犹豫，因此她直到现在还待字闺中。因为姑姑和她的妈妈是朋友，所以她妈妈也是怀着忐忑的心，鼓起勇气跟我姑姑推荐了她自己的女儿。就这样，我们见面了。

那天她梳着两个大大的辫子，穿着已经洗得泛白的黑色裤子和蓝色的碎花上衣。进了门之后就坐在大门旁边，低着头，一直抠着手指，没有说话。姑姑和她妈妈为了避免尴尬，只好相互聊天。虽然她没有说话，不知怎的，我还是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是可以和我好好过一辈子的。也许是见惯了村里这些麻利泼辣的妯娌们，每天吵吵哄哄的都是她们的声音，噼里啪啦的都是那些忙碌时重重的金属碰撞声。常常是大老远就听见她们扯着嗓门在吼。

后来她成了我的妻子，每天张罗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却不会噼里啪啦。用孙女的话说是“奶奶，不声不响也把家里拾掇得干净”。年轻时我每次下地干活，到了中午总能吃到她送来的饭，我们就这样看着地里蔬菜的长势，一边吃午饭一边聊天。到了秋天油菜花结籽的时候，我们蹲在地里看着一片金黄的油菜花，看着这丰收的颜色，忍不住笑了。

就这样，我们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四季，迎来了我们的孩子。过了二十年，我们的孩子长大了。又过了二十年，我们的孙子也长大了…… 我们也一天天的老了。已经不太能走得动了。去油菜地里的时次数也越来越少。有一次，孙女从城里回来看我们，看见我们在油菜地看着对方，就顺手拍下了这一张照片。照片上，她戴着尖尖的斗笠，我们相顾无言，只是默默的微笑。虽然过去了几十年，我依然看不厌她。

PS：很喜欢《天蓝色的彼岸》这一本书。曾经也在想象，如果我像书中那个小男孩，升到了天空又回来，我会做什么，于是就有了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