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爸爸钟先生惺谔(1)
我一直想写我的爸爸,他太让我难以忘怀了。他那慈善微笑的脸庞一直在我脑海中浮现。他那挺拨而又瘦弱的身躯,站立在仓场弄李家大院弄堂口,远眺着我从金家坝回家那身影,一直是我难以忘怀的影像。爸爸76年去世至今已四十二年,我已从毛头小伙子进化至白发蒼蒼耄耋之年。我家庭儿孙绕膝,小辈事业有成,总觉得小家是在爸爸长期积德之荫护之下,才能太平盛世,方可传宗接代。
爸爸在古乡人心目中被视为同里才子,因他学识不高,但聪慧过人,为人淳朴,四邻皆知,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谈古轮今,可滔滔不绝,一曲吴语评弹,一把琵琶弦子,嗓音虽不清脆,但自弹自唱之味儿,让其余音绕梁,怎能忘怀。遗憾的是,父亲爱舞文弄墨,可昔未有半点墨宝留于下代,文革时,一把怒火,烧光了爸爸所有值得记忆的书画文字记载,清光了一切历史遗留的痕迹,直至爸爸去世,更鲜有动笔。
我一直想写写我的爸爸,但总感觉无从下笔,一是因为他告诉我他的故事很少,二他去世得太早了,三是我自成年后即插队至金家坝,跟他很少生活在一起。但我总想到他,前几天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他,但醒来却忘了故事,依稀只记得他和蔼可亲的笑脸。我尽力回忆那过去,回忆那爸爸跟我相处的那段时光,回想着各位亲属对我老父的回忆,我能否将我能记忆的段段回忆,尽力书写成文,以纪念老父在天之灵。以许也能让钟家小辈知晓他们有一位草根"才子”的长辈。
一.同里镇上的草根才子
听上一辈人说,钟家祖籍浙江丽水一带,后逐年北迁,前几辈都以小商人度日,大红大紫的前辈在更上一代,清道光年代,官场失意,祸及下代,惩罚先辈及下代永世不得涉政,故宗族四处漂迫。钟姓部分仍聚居在杭州一带,而我祖父辈继续北上后定居在姑苏吴江,至祖父钟嘉声时已是家景贫寒,靠帮人打工为生,家庭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父亲在一九一四年十月二日诞生于同里,上有二位哥哥,一位姐姐,取名顺林。大号钟惺谔。
不知什么原因,我很少听老爸讲起爷爷奶奶家及上祖的事,说句实话,爷爷奶奶的故事我很少听到,爸爸从不跟我讲他个人的私事。我一直感觉父亲他很 “忍耐",一切委屈他都忍耐到底,忍耐了一世。
世道对他真是大大的不公。他委屈地活了解放后的这几十年。
他二次下放农村,58年一次下放屯村双楼,72年全家下放群益,但他忍着,并笑着;
五十年代初,为了家庭,从上海辞去工作回同里学校教书并担任了领导职务,因为父亲在抗战时当了国民党三青团的区分队长,被隔职当普通教员,他从不灰心并勤奋地做了下半世的普通老师,他忍着并笑着;
文革时,学校造反派老师写大字报,封了我家的房子,批斗他,他忍着,从不吐露半句怨言;
就连自己最小的在台湾当官的老弟,会见几个兄弟的情景,至死都忍着,连我妈妈也不知情。
爸长期跟岳母家一起生活,自他结婚来,一直在经济上支持妈妈娘家,男家指责他倒贴女家,女家也并不太滿意,他永远毫无悔意,但我似乎曾听到他长叹一声,“二头不讨好"。
爸爸在学校既当老师,教授画图,珠算一类副课,又兼学校出纳,平时政府又会不时地抽他去搞宣传之事,他从不会说半个"不”字,他在工作上我看他真如一头孺子牛。
解放后,爸爸在世的二十六年,是他最为委屈的二十六年,最为清贫的二十六年,最为担心的二十六年,他虽坦然面对一切,以忍耐度日,仍落下病根,58年下放农村,大跃进时代,风吹日晒墙上画宣传画,大标语,日久得病,肺气肿陪伴了他下半辈子。
爸爸的聪明智慧老一辈人都称赞有加。钟家家景贫寒,父亲私塾才读了五年,怎么会聚上一个貌如天仙,中师毕业,大文人南社编辑李百书的千金大小姐?这点我 经常听到长辈们的评说。老爸钟顺林,大名惺愕,自小聪明孜伶俐,琴棋书画,件件皆能,一曲吴语评弹,一幅楷隶墨宝,画张像,作个画,来个二胡独奏,唱个三国空城,从不扫兴,并拜师于张大千之哥黎里张孜善学画,少年文才功夫闻名于镇。十六岁芦墟,莘塔,黎里等地学徒并做至坐柜大先生,朋友多,圈子大,41年抗战时,朋友推荐当了三青团的区分队长,参政了,45年为更好的发展到上海美资华昌洋行任职至襄理,直至上海解放,洋人走掉,老爸失业回老家。
老爸长得神气精神,一米八几的身高,对人恭敬有礼,为人真诚淳朴,处事知书达理,干活勤奋精工,年少时就挣得一手好钱。他也换来了幸福美满的小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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