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中的老屋

      准备睡觉了，我接过一床崭新的被子，红色？粉色？颜色总是变化的，但内心总是充满欢喜。只是准备上床的时候，脑海中那张温暖的床总会消失不见，一个人捧着被子，感觉很困，但四周静悄悄，有时是随风飘散的落叶到处都是，我很担心扫不干净；有时候是落雨纷纷，总找不到一处干燥的地方；有时候那张床总是很脏，散发着霉味，怎么打扫都没办法变成我想要的样子，于是每次都急的直哭。

大约从初中开始，我就总是时不时做着这样的梦。当梦进行到自己急的快哭起来时，就会乍然醒来。

我跟爸爸，妈妈，姐姐都说过这个梦。姐姐说，应该是咱们小时候呆老家时，某一个场景在我潜意识里打了烙印，所以总是在睡觉的时候跑出来变成不同的样子。我不太喜欢这个梦，但也无心去追究，只想着有空再回老家看看。

今年中元节，家人约着回家给爸爸上香。从车驶入村落的那一刻开始，我对着车窗外指指点点，总想给老公说点自己小时候在村里撒野的故事。但是印象中熟悉的场景一旦出口，却又感觉无比陌生。

老家没有专门的停车场，我们在离家最近的马路边下车，一眼就瞧见那栋竹林中的老屋。

瞧见是瞧见，要抵达竹林老屋，需要跨过一条源长的浅溪，小时候溪水潺潺，桥底下一大块平整的石头是村里老少的洗衣场，只是如今整条溪流只剩点点溪水流淌在一堆堆碎石间。

小溪之后，要走过一条长长的杂草丛生的田埂小路，小时候觉得这路很宽，爷爷奶奶挑着田间农物，背影总在这路上渐行渐远。

田埂小路的尽头，是长长的石阶，石阶缝中的每一株杂草，在十几年前都曾是我们挖蚂蚁和蚯蚓这项作业的牺牲品。

走完石阶，拐进一大片竹林，才算正式进入老屋家的地界。

走进竹林，只能沿着一条不到半米宽的小道前行。整片竹林，曾经都是我们的快乐源泉，挖竹笋，荡秋千，两三个小孩追逐打闹，那时候整条路光滑平整，似乎孩子们的脚步是天生的锄头，杂草还未发芽，就被我们扼杀在黑暗里。但如今青苔攀着路边的石头，雨后的小草翠油油地活跃在小道两侧，摇曳曳宣告着主权。

小道的尽头，就是我们的老屋。老屋是传统的木土结构两层楼。一走近，感受到一股破败的气息扑面而来。深处竹林背阴面，老屋似乎总是潮气十足，就像粘在人关节骨头处的风湿，无法亲近，更摘不下来。

最浓烈的阳光，也只能在老屋的院子外止步，支撑老屋的木头立柱上，青苔可谓生长地得天独厚。踏进老屋大厅，门槛附近的土总是高于其他地方，一粒粒小山丘一样。瞥一眼窗沿，一只蚂蚁正徐徐向上攀爬，安静中传来一声鸡叫，倒是不怕生得很。

现在厅中，右手边就是我和姐姐曾经睡觉的地方，潮湿的霉味是小时候挥之不去的记忆。爸爸走的时候，房间临时布置我们为爸爸守夜的地方，如今甚至连打开那扇房门的勇气都没有。

穿过大厅上了二楼。发现曾经能随意奔跑的走廊原来这么窄。曾经爬不上的栏杆都那么矮，似乎一不小心就能翻出去摔到一楼。就连曾经办过宴席的大厅，如今看也只是容得下两三张八仙桌而已。

站在二楼往下看，如今屋前屋后，竹林正在占领更多的地盘，曾经简陋的厨房外墙下，一株鲜嫩的竹笋已经开出了枝叶。

木心先生说：“现代人住的那种房子，一人一套，平安富足的苦渡光阴。”身处繁华闹市，我们越来越不缺居住的地方。我们缺的，估计是一间只能出现在梦里的老屋，不管它多破旧，不管它带给我们的是快乐还是害怕，它都静静呆在那里，不悲不喜，不惊不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