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

        另一半要给孩子找全托，起因是爷爷奶奶带不动了。孩子今年快六岁了，马上要上小学，家乡都有各自的工作。

      “全托”，这两个字，在我以往的生涯中从没入过我的耳，更没入过我的心。那是一个什么地方，我不了解，但是我知道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是一个远离父母，远离家的温馨的地方，那是一个相对隔离的世界。我不懂也不想知道它的好劣，更不想去懂它的实用性。

      我知道的是我怀念年少时妈妈的怀抱，那时候妈妈的身上有独一无二的好闻的气味，我贪恋它依赖它，只要能感受到，我就能睡的很好，玩的很好，学的也很好。我的妈妈厨艺不好，一到饭点总要被催几遍，我也长得不好，又瘦又黑；我的妈妈会做衣服但审美观不好，夏天我总是穿着她用脚踏缝纫机做的粉色的的确良衬衫，搭配着蓝色的土布裤子；我的妈妈很小气，小气到一颗糖也不让我买，穿别人家给的旧衣服是家常便饭，冬天里旧衣服裹在我身上，里三层外三层，闷热的快要出汗。我的妈妈的“缺点”我能记到现在。

      我知道我一直喜欢爸爸的大手掌，掌心粗糙又暖和，抓的我的手紧紧的快要脱臼。我的爸爸不爱收拾自己，胡子拉碴，笑起来白牙一颗一颗，对着阳光还有些闪亮。我的爸爸爱下地，他一从田里回来，身上总是粘满了泥，兴许头发上也会有泥，更会有水，站在夕阳下的院子里，脸黄黄的，一笑起来又皱皱的，唯有那口白牙特别瞩目。我的爸爸也幼稚，隔三差五的从水沟里捻几条鱼啊几只虾什么的，用一根根长长的草串着，鱼不停的跳，活像一条长蛇；有时还会有几颗鸟蛋，有时很小，有时奇大无比，蛋上斑斑点点，那些蛋有时过一晚上竟然爬出了小鸟，哈！

      我的爸爸还很优雅，一到夏日的夜晚，就带着他的口琴，也带着妈妈，妹妹和我，还带着凉水净着的西瓜，在楼房最顶上，开个小小的音乐会。他会吹着“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的曲调，还会吹着“带走一片渔火，让它温暖我的双眼”的曲调。我的妈妈会充当一下临时嘉宾，唱上两句我和妹妹负责笑和吃，西瓜又凉又甜，仿佛要甜到血液里才肯罢休。

      和其他的家庭一样，我的爸爸妈妈也会有争吵，有时吵的很凶会升级到肢体动作上，有时只是一场嘴战。肢体动作表现在他们互相推搡，摔碟砸碗，掀桌扔椅，场面堪称劲爆。这个时候我通常抱着我的妹妹躲在一边，会不争气的流泪，会扯着喉咙说别吵了，尽管这些没什么卵用。嘴战的时候，他们污言秽语，互相指骂，我爸会蹲着屋角狠狠的抽着烟，再狠狠的吐出烟雾来，我妈会躺在冰凉的地上打滚，头发丝随处散着，湿答答的不知是汗是泪。这是我不喜欢见到的，我就跑出家门，顺着小道，顺着田埂，顺着月光，我感觉我的头发也湿答答的，上衣也是湿哒哒的；这个时候，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没有人声，只有蛙鸣，鸟鸣，虫鸣就好……

      尽管如此，我依然依恋我的这个家，依恋我的那个倔强的爸爸，依恋我的那个有点感性的妈妈，还有墙角我随手就可以玩过家家的破烂玩意儿，和草堆里长了长触角的蚂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