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名著学写作：让我们重读《红楼梦》吧49--第31回晴雯撕扇子
87版红楼梦剧照
第三十一回的上一个场景中，黛玉同学按照曹师的安排，完成拯救怡红院的“救火”任务之后，就直接“回去了”。虽然宝玉和袭人在黛玉的安抚下已经心平气和了，但晴雯却在黛玉来时，先“出去了”，因此，在晴雯那儿，跟宝玉袭人吵架这事儿还没完。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处理呢？怎么才能让宝玉、袭人、晴雯他们的日常生活得以继续、不留后患呢？
曹师耗费大量笔墨，另外安排了一个场景：晴雯撕扇子。这也是《红楼梦》最著名的场景之一，归入贾府气运线。
曹师笔下的任何场景都不是孤立的，撕扇子场景也不例外，前后呼应，伏笔众多。
场景开始，照例秉承叙事不能太直白的原则，曹师先给故事增加了一些“曲折度”，同时，又根据剧情需要，事先做些简单铺垫，以增加故事合理性。
曲折度方面，曹师没有立即处理晴雯同学的情绪问题，而是先安排人跟宝玉说“薛大爷请！”，宝玉赴约而至，发现是吃酒，自然“不能推辞，只得尽席而散。”等回到怡红院的时候，“已带了几分酒，踉跄来至自己院内”。
这一段看似写宝二爷醉酒，其实只为了让宝玉借酒劲来打破跟晴雯之间的沟通壁垒。通过一些小小的曲折，既能避繁就简，也可以适当增加情节安排的合理性。
宝玉一进院子，就发现乘凉枕榻上有人在睡觉。潜意识里他觉得那一定是袭人。曹师的这种安排，说实话萧遥没怎么看懂----感觉就像是曹师决心要用春秋笔法，慢慢将袭人同学的阴暗面暴露出来。
宝玉在榻上坐下，很习惯地推“袭人”，问“疼得好些了？”，却见那人番身起来，说道“何苦又来招我。”宝玉这才发现自己又错推了晴雯。
宝玉没理会，将晴雯“拉在身傍坐下”，笑说“你的性子越发惯娇了。早起就是跌了扇子，我不过说了那两句，你就说上那些话。你说我也罢了，袭人好意来劝，你又括上他，你自己想想，该不该？”
晴雯不为所动，更不允许自己被乘人之危：“怪热的，拉拉扯扯做什么！叫人看见像什么!我这身子也不配坐在这里。”
这一小段文字虽少，但信息量不小，不仔细琢磨，会很容易错过了字里行间的隐晦表达，而这正是曹师最擅长的领域之一。
晴雯的这句话，先是表达出晴雯其实并没有十分排斥跟宝玉“拉拉扯扯”，故此，这里只说了一句“怪热的”，言外之意，如果不是“怪热的”，可能就无所谓是否“拉拉扯扯”了。
宝玉虽说吃了酒，但仍没有十分纠缠晴雯，反而笑说：“你既知道不配，为什么淌在这里？”
这句话真假难辨。宝玉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清醒、几分醉意，一概“不知”。
晴雯无话可答，就只好说“你不来就使得，你来了就不配了”，然后又让宝玉起来，说自己要去洗澡，让宝玉召唤袭人和麝月过来伏侍。宝玉自然不同意，反而提出要求，让晴雯陪自己洗澡。
晴雯摇手笑着拒绝，并带领读者们重温了碧浪当年照顾宝玉洗澡的典故。晴雯在拒绝宝玉时说道，“我没那功夫收拾”。碧浪跟宝玉一起洗澡，闹了两三个时辰，谁都知道重点并不在于是不是把水弄得满屋子都是，可晴雯拒绝时只说了“没工夫收拾”这样一个苍白的理由，说明在晴雯心里，对宝玉并不排斥。
关于晴雯对宝玉的心思，曹师没有给出任何暗示或结论。只是通过人物对白，微微表露心迹，侧面描写晴雯清高，不愿意半推半就，更不愿意主动“上扑”。
宝玉对晴雯的拒绝并不意外，也不强求，只是换了个伺候吃果子的要求。晴雯此时因为被宝玉“拉拉扯扯”和要求共浴的缘故，心情已然甚好，但口头上仍不依不饶，笑说自己“慌张的狠，扇子都能跌折，不配打发吃果子”，由此引出了标志着宝玉疯癫伊始的“爱物论”，陪着晴雯撕扇子玩，连带着把麝月的扇子也撕成了几半。
曹师描写晴雯撕扇子的过程，看似荒谬，却隐藏了几个细节：一是宝玉一直在晴雯身边叫好，醉态毕露；二是麝月两次提到“少做些孽吧”；三是晴雯笑着倚在床上说“我也乏了，明儿再撕吧！”；四是宝玉在场景最后总结了一句“古人云，千金难买一笑。几把扇子能值几何？”；五是场景结束、准备就寝前，“一面说着，一面叫袭人。”
这几个细节看似无关，其实都指向晴雯的结局。宝玉陪晴雯撕扇子，是醉酒之后所为，只有晴雯自己当真入戏了；麝月提到的作孽，暗含晴雯最终惨遭驱逐；晴雯开心之极得意忘形，全没料到危机已近；宝玉总结“千金难买一笑”，典出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暗示晴雯会被当作危机处理掉；最后叫袭人，又暗示在宝玉心中，袭人始终无可替代。
曹师这种将细微的暗示性文字，穿插隐藏到主要冲突场景的字里行间，营造出暗流涌动效果的做法，值得借鉴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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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