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舒《春秋繁露》摘录-竹林第三
竹林第三
《春秋》无通辞,从变而移。
会同之事,大者主小;战伐之事,后者主先,苟不恶,何为使起之者居下,是其恶战伐之辞已!且《春秋》之法,凶年不修旧,意在无苦民尔。
故曰:凶年修旧则讥,造邑而讳,是害民之小者,恶之小也;害民之大者,恶之大也。
《春秋》之所恶者,不任德而任力,驱民而残贼之;其所好者,设而勿用,仁义以服之也。
夫德不足以亲近,而文不足以来远,而断断以战伐为这者,此固《春秋》所甚疾已,皆非义也。
不义之中有义,义之中有不义。辞不能及,皆在于指,非精心达思者,其孰能知之!
由是观之,见其指者,不任其辞;不任其辞,然后可与适道矣。
《春秋》之道,固有常有变,变用于变,常用于常,各止其科,非相妨也。今诸子所称,皆天下之常,雷同之义也;子反之行,一曲之变,独修之意也。夫目惊而体失其容,心惊而事有所忘,人之情也;通于惊之情者,取其一美,不尽其失。
故说《春秋》者,无以平定之常义,疑变故之大,则义几可谕矣。
《春秋》记天下之得失,而见所以然之故,甚幽而明,无传而著,不可不察也。夫泰山之大,弗察弗见,而况微眇者乎!
故凡人之有为也,前枉而后义者,谓之中权,虽不能成,《春秋》善之。前正而后有枉者,谓之邪道,虽能成之,《春秋》不爱。
国灭,君死之,正也。正也者,正于天之为人性命也。天之为人性命,使行仁义而羞可耻。
是故《春秋》推天施而顺人理,以至尊为不可以加于至辱大羞,故获者绝之;以至辱为亦不可以加于至尊大位,故虽失位,弗君也。
当此之时,死贤于生,故君子生以辱,不如死以荣,正是之谓也。
天施之在人者,做人有廉耻,有廉耻者,不生于大辱,大辱莫甚于去南面之位,而束获为虏也。曾子曰:辱若可避,避之而已;及其不可避,君子视死如归。
大意:
1,《春秋》没有固定不变的措辞,随事情的变化而变化。
2,记录战争时把战争的发起者写在后面是表示反对战争。在灾荒之年翻修旧房子,《春秋》就给予批评,如果修建新城就加以隐讳,这表明害民较轻的,痛恨得较轻;害民严重的,痛恨得就重。(修建新城是害民严重的,所以加以隐讳,这表明《春秋》的痛恨。WTF!)
3,《春秋》所痛恨的,是不以德服人,而用暴力驱使并残害人民。它所喜欢的,是设置武力而不用,以仁义来服人。
4,不正义之中有正义,正义之中有不正义。这个很微妙,语言表达不了,这里面的核心要旨,不聪明的人是理解不了的。
5,领会了《春秋》的核心要旨,就不必拘泥于《春秋》的文字;不拘泥文字,这样才能通往正道。
6,《春秋》之道,有常规的也有变通的,常规的用在常规的场合,变通的用在变通的场合,这两者有不同的应用场合,并不矛盾。人在害怕的时候,身体失态,忘记礼义,只要有一些优点,是不能全盘否定的。
7,解说《春秋》的人,不用常规的原则来怀疑变通的做法,差不多就明白其要义了。
8,《春秋》记录天下的得失成败,并指出其中的原因。这些事情写得很隐晦又很明确,没有解说却又很清楚,不仔细观察思考是看不到的。泰山这么大,你不观察就看不到,何况《春秋》这么微妙的学问。
9,人的行为,在过程上是违背道义的,但结果是符合道义的,这个叫做权变,虽然没有做成功,《春秋》也加以称赞。在过程上是符合道义的,但结果不符合,这个叫邪道,即使做成功了,《春秋》也不喜欢。
10,国家灭亡,君王殉国,这是正确的。上天赋予人生命,是让人行仁义而羞于做可耻的事情。因此,国灭君死是正确的。
11,《春秋》推天道而顺人理,至尊的君王是不能遭受奇耻大辱的,如果被人俘获就要去死。如果君王遭受奇耻大辱了,就不能再当君王。
12,君子如果活着受辱,不如荣耀的赴死。
13,上天的意志体现在人身上,是使人有廉耻,有廉耻的人,不在奇耻大辱中求生。奇耻大辱没有比君王被俘虏更严重的了。曾子说:耻辱如果可以避开,那就避开。如果避不开,就视死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