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邮差(终章上)
晨色清冷,寒鸦孤鸣,风铃街上,秋意正浓。
白木下楼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餐桌上留有早餐,还有一张便签,“小木,我们去清凉寺看桂花了”。
看样子,阿清丝毫没有受到这个闹剧的影响。
白木放下多余的担忧坐了下来,摊开了今日的报纸,灵异版块原本关于幽灵悬赏的部分已经换成了一篇老掉牙的关于古镇女巫的故事。
他放下报纸,长舒一口气,不管前天大哥做了什么,事情都如他所愿圆满结束了。虽然他心中有疑问,但还是保持着兄弟两人之间的默契,不闻不问。
早餐过后,初阳攀升,风铃街头,顽童嬉闹,街上换了副样貌,多了几分生机。
白木来到书店的时候,一旁的杂货店依旧没有开门。或许老爷子真的已经相通了。
打开店门,换上煤球,热上水,白木重新躺到摇椅里,继续那本未完的海盗传说。
未及晌午,天空染上一片阴霾,连累着店里也暗了下来。白木伸手扯动开关绳环的时候,一个人走了进来。
亮起的灯光映在来者的脸上,那一道道皱纹愈发深邃。
“老爷子?快快坐。”白木赶紧起身让位。
金老慢慢坐下,叹道,“又要下雨了呐。”
“是啊,”白木瞧了瞧窗外的天空,说道,“十月天就是这样,说下就下,阿清到清凉寺看桂花,不知道回来没?”说道这儿,白木不免担忧。
老爷子裹了裹身上的旧袄,身子缩得更厉害,他掏起火钳想要翻动炉火,可惜手抖得厉害。
白木瞧在眼里,陡生黯然,他伸出手征求着老人的意见,“让我来吧。”
老人抬头瞧了白木一眼,褐斑丛生的脸上看不出喜悲,他松开手,将火钳交付白木手中。
白木提走水壶,用火钳翻动炉中火炭,骤起的火焰,映得老人眼睛发亮。
“我老了,”他说得很平淡,“拿火钳都费力。”
白木没有说话,静静地听他讲。
“过了明天,我都八十一了。”老爷子语气平静得甚至让人感觉有点可怕,他伸出枯瘦的右手抚摸着座下的摇椅,幽幽道,“这把椅子你的曾曾祖坐过,你曾祖坐过,你祖父,你父亲,再到你...我是看着过来的。”
“我经历太多事,但现在都记得轻轻楚楚。那时这里还没玄关,你的曾曾祖父就坐在那,”他伸手指着玄关门口,怀念道,“他总会坐在那,用他那大烟袋敲我们屁股。”
“阿木,你知道吗?”老人抬起头,他看着白木,那双被时光碎屑掩埋的双眼似乎在这一瞬间又恢复了它本身的璀璨,如同黑暗中最后一捧火,亮的让人无法直视。他说道:“昨天我去了趟清凉寺,在佛堂找到我出生日志,我才知道,我已经快八十一了。”
“之前还一直认为不到八十,我竟然...我竟然不知道。”他越说越激动,脸上竟涌上一抹异常的红晕,“不知道忘了什么事。”
“我也经常忘事,这个,这个很正常吧。”白木一时无措,他不知如何宽慰面前这个倔强的老人。
“不,你不明白。”老人轻轻摇头,“这几天我闭上眼就能看到我这辈子,可就是少了一年...日志上不可能出错,我...我就是忘了...”他失落的垂下头,“都说我老糊涂了...可我...”老人哀叹一声,他双手支撑着扶手颤颤巍巍地想要起来。
“您慢点。”
白木伸手欲扶,却被老人用手拂开。“让开。”他厉声喝斥。
白木束手在旁,看着老人艰难站起的身影,眼睛酸楚难当。
老人家猫着腰轻喘着气,他翻起眼皮看着白木,然后慢慢直起腰,咧着嘴露出那副洁白的假牙得意洋洋,“嘿嘿,我就说我能行吧。”他笑得如个孩童。白木看着他脸,他的眼,这一刻,老人的精气神都回来了。
“回去了,回去了,该吃饭了。”老人似乎感觉无聊了,他挥挥手,独自地走到门口,他推开门,却又退了回来,用神秘兮兮的语气说道,“还记得我说的那些神神道道的人吗?”他右手扶着门把,伸出左手食指指着自己的脑袋,“都在这里面。”
老人说罢,神色变得有点黯然,“下次,下次再说吧。”他摆手示意后,踏上台阶,走出书店,经过窗户,老人直起的腰板一步一步弯了下去。
白木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老人的离开,恍惚间,一滴温热自眼角滑落嘴角,泛起层层苦涩。
云叠千重,暗鸦残鸣,簌簌声起,风雨难休。
雨难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