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
过完春节,该欢的欢,该聚的都聚了。他慢慢的坐在凳子上,从荷包里掏出袋子,在袋子里一片一片的理顺皮烟,一片接着一片的卷在一筒,使劲的把烟塞进烟杆斗里,然后捏捏。
吸着一口烟,然后慢慢悠悠的吐出一大口烟雾,头倾斜向我,眼睛看着地上,语重心长的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呢!
“emm,过几天要走了”。走了就只剩下他们二老了,妹妹也要回县城读书啦!以前小的时候看着门前二外婆家过年特别热闹,过完年,年轻人都要出去上班了,只剩下二老孤孤单单,她们走之后二外婆都要哭,难过好几夜,说热闹惯了,不适应。
我真的好不忍心走的,但是没有办法,人不止是单享天伦之乐,天下哪有骨亲不分离。
他抬起头又深深吸烟,气很足,烟雾很大,皮烟很好燃,不会中途熄火。他说,去了之后好好上班,好好学好这门手艺。我低头闷声的点了点头。
过了两天,我要走了,他大声叫着妈妈:“快拿我的烟袋给我哎”,妈妈急急的在他之前穿的衣服掏出了烟袋。他又开始卷起皮烟了,又是使劲的塞进烟杆斗里,呼呼吸几大口,然后一团团烟雾喷出来。直至皮烟燃尽。
他帮我把行李箱提进三轮车里,然后我坐在他旁边,一路满是樱桃花,像雄烈的足火,慢慢燃烧,慢慢潇然。
路边樱桃花我塞上耳机,听着《时间的过客》,夹杂着三轮车的嘈杂声,望着路边飘落的樱桃花,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烟味,鼻子不禁一酸。今天一走,又很难看到他卷烟筒,看到那在他嘴里慢慢燃尽的皮烟了。一别便是一个春。
他在在我前面,缓缓的给我拦了一辆车,在上车的那一刹那,我的脚似乎有千斤重,使了很大劲才抬上来。他说,好好照顾自己,又还问我有多少钱,给我一点钱当第一个月的生活费,我和他强劲劝阻。最后他终于包着钱转回了头,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第二年春,我回家很早,好些人还没回来,他问我现在美容技术怎样,我说和普通美容师有一样的保底工资了,若再把技术提升上去,老板就给我底薪和保底选择的权利了。
他依旧拿着皮烟裹成一卷,然后尽情的吸,烟火在烟杆斗里尽情的燃着,我看他袋子里只有几片烟草,说要给他买。问他要纸烟还是皮烟。
他说,抽惯了这皮烟,现在已经不习惯纸烟了,抽起来没味道。我缓缓低下头,鼻子一通酸胀,他以前抽纸烟,一根烟燃完一半就丢了,后来,他硬是要等烟的白色部分燃尽,再后来,他直接换上了皮烟。
他的烟从一根根燃尽再转为一片片燃尽,而我始终没能考上大学,精力已消耗殆尽。他没有责备过我,我猜他已经知道我很尽力了,我也不想再燃烧他的岁月。他从来没有责备我,只是不停的鼓励,说学好手艺。让我点燃自己的青春,尽情燃烧,他希望熊熊烈火能照亮我前方的一切光明。
那年八月,我牵了一只手回家,他们互相交谈着,点燃了一根纸烟。两根烟火尽情的燃烧着,直至一起落入烟灰缸。
后来我订婚了,双方父母见面,男友父母亲对自己家底一通赞许,承诺说不会让我吃亏。他们互相点燃一根烟,烟在燃烧着,他在思虑着,大底他还是放心了!
结婚那天,他刮了胡子,剪了一个平头,他和送亲的亲戚一起到了新家,但他没有进我的新房,下午四点,他们要走了,他各给了我们一个红包,叮嘱我们说,成家了,两个人过日子要互相包容,互相理解,该做的不要懒,要好好挣钱,不要因为钱财争吵。
我的鼻子一通酸胀,他们各燃烧了一根烟,他转身走了,我眼泪花里模糊的看到了他两鬓斑白,时光荏苒,岁月也燃尽了他中年的时光,而只剩下我满脸的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