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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缘

2023-11-21  本文已影响0人  紫静花

八岁,我进入学堂(那是原来大队仓库改造成的大厅),父母交的学费里面,包括语文,数学二本课本,数学科目二本作业簿,语文科目一本拼音簿,一本听写簿,还有二支带橡皮的铅笔。那时候,没带橡皮的铅笔一支三分钱,带橡皮的一支五分钱,等这些老师发下来的学习用品用完了就要自己买。

那时候,别的小孩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天铅笔削得勤快,常常没几天又新买花花绿绿的铅笔,这让我看了分外羡慕。但我深知自己家里贫困,每次都要把铅笔用得握不住的时候,再向家长讨钱买。后来我发现老师讲台上那些用剩下的粉笔头,满满的塞一盒 ,我就向老师讨要,想拿回家,练习写字(因为我爷爷给了我一个小黑板) ,老师也很慷慨大方,不过,他让我平均分給全班每位同学,一位同学刚好二个粉笔头。那时候,一年级只有一个老师,他既教语文,又教数学。名字叫曾纪良老师 ,左脚走路有点残疾,但责任心特强,对我们特别严厉。他从开学第一天就宣布:将在第一学期期末考试中,成绩中优秀的女生第一名,男生第一名的共两位同学评为“三好学生”,并且在第二学期开学的时候奖励一半学费,这奖励的学费在他的工资里面拿(当年我们一学期的学费是四块钱),并且各奖带橡皮的铅笔红色蓝色二支。我非常幸运地得到那个机会。

在村里面上完一二年级,我们的三年级便要去离家一公里多的“联合乡”接着上。初来乍到,本地的孩子们有点像“地头蛇”,欺生。那时候,曾荣发老师当我们的数学老师,也是我们的班主任,他轻声细语,和蔼可亲。开学不久,我的铅笔盒三天二头丢东西,今天丢个像皮,明天丢个铅笔,明明上课还在,下课去解手回来就不翼而飞。正在我纳闷的时候,同桌李妙云的铅笔盒里竟然有跟我丢失的一模一样的东西。我问同桌,她那些买的多少钱,在哪买的,她支吾着答不上来。我找到班主任,眼里噙着泪,向他诉说失窃的经过。从那以后,我的东西没再丢过。

在“联合乡”上三年级,四年级,每年的奖品都有本子和铅笔,我也没再买过铅笔。升上五年级,我们的语文老师名字叫巫加成,他五十岁左右,背有点弯,皮肤黝黑,同学们给他取外号叫“老乌”。他平时不苟言笑,走路步履缓慢,讲课神情严肃。每逢同学们迟到,他都要求要在教室外面大声喊:“报到!”然后站多久他说了算。但是对我,例外。有几次,我或是由于洗全家人的衣服,或是因为早起去拾柴草,迟到了,我声音像蚊子般:“报到”,巫老师总是招招手,立刻让我进教室。我感觉奇怪,他一没家访,二没询问,他怎么就不罚我站着呢?我心里暗暗感激,知道他在学校住宿,轮到我值班时,除了把水缸挑满水,我还把剩下的二只桶也装满。那时候,跟我一起值班的是李丽君同学。五年级的毕业典礼大会上,我的名字被叫响三次,第一次是上台拿奖状,第二次是上台拿奖品,第三次叫到我的名字我没听清楚,不知道校长和主任在商量什么问题,巫老师走到我身边提醒我上去讲话。大概是三好生,优秀班干部等等,然后奖品是一大叠双线笔记本,还有用橡皮筋套紧着的几捆五彩缤纷的笔,有铅笔,有圆珠笔。

五年制小学完毕,我们班约有三分之一的人数考上初中(正取),每学期学费16元;约有三分之一的人数属于扩招(副取),每学期学费18元;约有三分之一的人考不上,留级或是回家务农。上初一的时候,老师要求我们从圆珠笔逐渐过渡到使用钢笔。那些在五年级领的奖品虽说用不上了,但搁在破抽屉里面,有空的时候,打开看一次,开心一次。

升上初二,廖裕邦老师刚刚在第一节课宣布完当我们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下课后立即把我叫去他办公室。他亲切地问我:“听说你初一当语文科代表,是吧?你会写黑板字吗?”我拘束地答,当科代表是真的,黑板字没写过。廖老师立即拿过一截粉笔让我在办公桌写一句诗试试,诗还没写完,他连称:“这样行,行得通,你马上再去找几个同学 配合你,每周一期的黑板报任务就交给你了,瞧,这里有一方盒彩色粉笔,给你保管,可以用作黑板报的配图画,还可以装饰文字的花边。”

升上初三,语文老师曾国良好似未卜先知,问都没问,上完第一节语文课后,直接把班里的黑板报任务撂给我。我也面无难色,因为我们几个人在初二廖老师的放手下,已小有成就,原班人马上阵就是了。不负曾老师厚望,第一学期,每周一期的黑板报评选在初中部都名列前茅。收获的不仅仅是名次和奖品,还有我那进步不小的黑板字,看见粉笔,不再只有羡慕老师的份,对每一位老师在黑板上或龙飞凤舞,或流畅飘逸,或端正稳重的字体,我也想像着我手捏粉笔,一横一竖,一撇一捺,那字体,那笔迹,代表着我的执着坚持,证明着我的独一无二,字里行间流露出我对文字的无限热爱。

初三下学期末,在大厅礼堂举行毕业典礼,在简陋宽阔的操场上拍完毕业照,就意味着大家即将告别三载校园生活,各奔东西。离校的前一天下午,语文曾老师叮嘱我,放学后你先别走,等等我。我有点忐忑不安,心想有何事情发生在这节骨眼上?

当我和同学(那同学家与我有半程顺路,顺便用单车送我半程,我是步行数公里上学)在校门口嘀咕着时,曾老师推着他那辆28寸的破旧单车从容不迫地出来了。橙黄色的夕辉透过校门前二棵高大茂盛的木棉树,在我们衣服上,地面的细沙上,投下了斑驳陆离的影子。曾老师招呼我,说,让你们久等了,毕业,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我这里有个塑料皮的小笔记本,还有一支英雄牌钢笔,送你作个留念。当我接过曾老师那份小小的礼物,却感觉沉甸甸的,有如千钧。

曾老师送我的那支钢笔,我一直带在身边。不管是春寒料峭,卷起裤腿,拔秧插秧;不管是烈日炎炎,雷阵雨时时作虐下的抢收抢种;也不管是秋意渐浓,露结为霜下的扛扁担挂镰刀上山砍柴草;也不管是北风凛冽,树木萧瑟里,下田挖红薯上山挖木薯。在长达三年整,腹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里,曾老师送我的那支钢笔,静静地躺在破抽屉里,静静地睡在我心里,它在等待,我也在等待,我们一直在等待一个梦,一个美丽的梦。

三年以后,我带上包袱,包袱里有几件换洗的旧衣服,还有曾老师送我的小塑料皮笔记本和钢笔,离开家乡,踏上打工路。打工的路越走越远,随身的行李也不断变化,不变的是,里面永远都有小笔记本和英雄牌钢笔。

一九九一年尾,我所在的厂子扩大规模,改成股份制公司,并创办了第一个分公司,我有幸调往分公司上班。由于地处改革前沿,况人生地不熟,所以总公司在分公司创业之初,所调派的人员非常精简,几乎都是精英(除了我们几个山里出来的土生土长的丫头)。随着分公司步入正轨,开始生产,第一批精英人物准备撤离,换第二批精英到来,于是时不时有饯别酒会,酒会酣畅之时,我们余经理会趁兴蹦出文字小段子,然后大家就起哄我也来几句,余经理还给我起了一个文绉绉的绰号。围在余经理旁边的,都堪称精英,都是总公司精挑细选出来的,我们这些乡下姑娘真是小巫见大巫。

也正是余经理对我的调侃,还有同事的起哄,使我得到了一份珍贵的礼物。九二年初,正是分公司生产蒸蒸日上,产品供不应求时,销售人员更是全国各地马不停蹄地跑。刘兄是位资深销售,销售量在同行间遥遥领先,况且待人接物平易近人,风趣幽默。四月的一天,他告诉我们,他要去上海出差,问我们要买啥,可以托他买,我们宿舍二个同事托了他买物品,我由于工资全部上交家里,身无分文,便不敢托买。半个月后,刘兄从上海返深,带来了大家托买的礼物,大家自是兴高采烈言谢。末了,刘兄递给我一个包裹,他说送给我,里面是一双上海女装皮鞋,一支上海英雄牌钢笔,还有一包上海牌零食,当我问要还他多少钱时,他死活不肯收,他说知道我喜欢写字,英雄牌钢笔好用些,举手之劳而已,刘兄还语重心长地说,妹呀,你将来嫁人,得挑个“有草”(有钱)的人哦,看你现在这么顾家,一发工资都一分不剩寄回老家,真令人心疼。

我把刘兄送我的钢笔和曾老师送我的钢笔放在同一个抽屉里。三年后,我调回总公司,二支英雄牌钢笔也随身携带。七年之后我步入婚姻殿堂,二支钢笔又跟着我到达新房子。后来,老公说他出门在外,要用到笔,临时也没时间去买支比较好的,便向我讨要一支。我千叮万嘱,让他别丢了,坏了也要带回来 ,因为那不只是一支小小的笔,一支笔都藏着一段人间真情……

可是出门在外,频繁地换地方,老公终归是把我的那一支笔丢了。没办法,我就一直用另一支钢笔写字。二年前,那支钢笔太老了,总是漏水,我便把它洗得干干净净,还是放在抽屉里面。为了纪念,也用习惯,我又想再去买一模一样的上海牌英雄钢笔。哪知改朝换代,我跑遍多少个商店,没买到和原来一模一样的款式钢笔,只好作罢。再后来,黔驴技穷的我,还是去买了另外二支与以前式样的上海牌钢笔。

有些人,一辈子只做一件事;有些人,一辈子只等一个人;而我,或许这辈子,除了必要的柴米油盐那个人间烟火气,剩下的就是守着这二支钢笔,即使旧了,坏了,仍敝帚自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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