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兴衰逻辑

知识线索

苏联解体是人类历史上一个非常奇特的事件。苏联的体制内精英为什么还要反对原来的体制呢？

普通人的生活在苏联解体之后改善了吗？没有。俄罗斯经济急剧下滑，普通人的生活一落千丈。那些成为反对派的党国精英在苏联解体之后发财了吗？有一小部分人变得非常富有，他们通过贸易、金融投机发了大财，通过能源发了大财。但大部分过去的体制内精英，在苏联解体之后也像普通人一样无助和彷徨。

西方人说，苏联的解体是因为他们对苏联的围堵。可是为什么过去的围堵都没有成功，到了20世纪末突然成功了呢？有人说，苏联的解体是因为原有的体制彻底崩溃了，可是，直到解体前夕，苏联经济仍然较为稳定，反而是在转型时期出现了动荡，在解体之后出现了滑坡。所以，这些假设都不对。仔细去看，我们发现，苏联的解体是一场来自上层的革命，是苏联体制内部的一群所谓的精英，一意孤行地亲手埋葬了这个体制。

知识内容

1.来自上层的革命

我们今天介绍的书是《来自上层的革命：苏联体制的终结》，作者是大卫·科兹（David M. Kotz）和弗雷德·威尔（Fred Weir）。大卫·科兹是麻省大学阿姆赫斯特分校的经济学教授，弗雷德·威尔是一位常驻俄国的记者。

我们先来看看苏联解体的怪异之处。苏联解体是人类历史上一个非常奇特的事件。在1990到1991年短短两年多时间里，苏联就解体了，取而代之的是15个新的国家。

苏联解体，和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革命都不一样。一般来说，在政治斗争中，如果一个政治集团遭受失败，那么它的成员往往是被处死，至少也是要被关进监狱，或是遭到流放的。1783年，美国独立战争胜利，保皇党的同情分子通通被流放到了加拿大。1917年，十月革命爆发，俄国沙皇贵族和官员都逃到了巴黎。那么，苏联解体的牺牲者到哪里去了？原来在苏联体制内的精英，基本上还保留在原来的位置上。有的在俄罗斯和其它国家继续当高官，15个加盟共和国中的11个首领都是以前苏联的高级领导，其中5人曾是苏联政治局的委员。

2.谁是苏联体制内的精英？

我们来给这批苏联体制内的精英画个肖像。

苏联最高的权力精英约有几百人，包括苏联共产党的总书记、政治局委员、各部部长、中央委员会成员等。再广泛地讲，整个苏联体制的精英还包括各个部委的官员、各地地方政府的官员、大型企业的高管、科教文卫和主要新闻媒体的负责人，等等。这个精英阶层大约有10万人左右，约占苏联总人口的千分之一。

苏联的这些体制内精英，其实都过着特权阶层的生活，他们的日子比普通的苏联民众舒服多了：拿的是高工资，有豪华汽车，住豪华别墅，有特殊的商店能够买到质量上乘的食物饮料和其他消费品。就算是苏联的知识分子，其实也都是原有体制的受益人。苏联体制耗费了大量资源，为知识分子创造了舒适的条件。苏联的作家都是政府养着的，学者也都靠政府的资助，都有自己的铁饭碗，甚至可以称作金饭碗。

3.为什么苏联的精英会反对原有的体制？

那这些苏联的体制内精英为什么还要反对原来的体制呢？

首先，我们要看到，苏联的体制内精英大多都不是坚定地献身于某种意识形态，他们是功利主义者。既然他们是为了追求物质利益和权力，所以，一旦他们发现形势变化，就会改变立场。

其次，苏联的体制内精英不是跟普通的民众比，而是在跟西方的精英比，跟西方世界那些站在财富塔尖的人比。哪怕是苏联最高层领导的住房都不能和美国富人的豪宅相比。一个苏联大企业总经理的报酬大约是一般工人的四倍，而美国企业总裁的报酬一般是普通工人的150倍。苏联的知识分子羡慕的是在西方学术界那些耀眼的学术明星，他们的收入和地位都是苏联知识分子望尘莫及的。

苏共最后一位总书记戈尔巴乔夫从1985年开始执政。他提出了三个方面的改革，但没有想到这些改革使得一批体制内精英成了反对派。第一个改革是公开性，也就是放宽意识形态的控制，允许公开讨论和辩论。第二个改革是经济改革，也就是用改造过的社会主义经济取代高度集权的、僵化低效的计划经济体制。第三个是苏联政治制度的民主化。

公开化使得一些激进的知识分子走上了反对的道路。具有讽刺意义的是，苏联解体之后，最大的受损者恰恰是这些知识分子，他们没有在市场经济中求生存的能力，离开了体制的保护，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

经济改革使得很多官员摇身一变，成了私有经济中的企业家。根据一项调查，在苏联解体后出现的100家最大的私有企业中，大概有62%的企业是由原来的体制内精英控制的。此外，有15%的大企业是科学家创办的，有18%是胆大心黑的犯罪分子和绝望中求生的失业者创办的。只有5%的企业创办者是真正靠自我奋斗，一直就在商海中搏杀，慢慢地由小壮大的。

导致苏联解体的最致命的错误是所谓的民主化。1988年，中央委员会的部级单位从原来的20个减少到9个，所有与经济有关的部门都取消了（农业部除外）。中央委员会的重组大大削弱了党在苏联社会生活中的地位，在很大程度上使党脱离了对苏联社会生活的管理。原来的苏共领导人之一利加乔夫在回忆录里就写到，中央委员会的重组自动埋葬了中央书记处，党已经剥夺了它的领导人的权杖。

4.苏联解体的后果

苏联的原有体制有没有问题？当然有了。在70年代之前，苏联的经济增长速度是超过美国的，但到1975年之后，苏联经济开始进入停滞。与此同时，苏联政治经济体制的僵化开始体现出来。在勃列日涅夫之后，是安德罗波夫。安德罗波夫之后是契尔年科，他们执政的时间都很短，而且都是老人政治，腐败到处蔓延。

老百姓是不是不满呢？当然了，很多苏联民众都对体制感到不满，他们希望日子过得更好。但是，苏联的民众并不想要一个和美国一模一样的体制，而且，大部分苏联民众也不希望苏联解体。

历史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1989年7月，苏联出现了矿工罢工，极大地破坏了苏联政府的合法性和权威性。1991年8月，出现未遂政变，此后苏联的大势已去。戈尔巴乔夫于1991年12月25日辞去苏联总统职务。12月31号苏联正式解体。

普通人的生活在苏联解体之后改善了吗？没有。俄罗斯经济急剧下滑，普通人的生活一落千丈。那些成为反对派的党国精英在苏联解体之后发财了吗？有一小部分人变得非常富有，他们通过贸易、金融投机发了大财，通过能源发了大财。但大部分过去的体制内精英，在苏联解体之后也像普通人一样无助和彷徨。历史没有假如。但假如让他们再做一次选择，他们会怎么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