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研读240：杨震列传（四）
杨震列传（四）
杨赐
杨秉的儿子叫做杨赐。杨赐（？～185年），字伯献，他年少传承家学，博学多闻，志向坚定，平常退居归隐教授学生，不回应州郡中的征召任命。后来被征辟到大将军梁冀的府中任职，这并不是他的喜好。他出京担任陈仓县令，因病没有赴任。公车府征召他，他也不到，又连续拒绝三公府的任命。后来司空府举荐他为高第，两次升任侍中、越骑校尉。
建宁初年，汉灵帝跟随老师学习，诏令太傅、三公选拔通晓《尚书》桓君章句有重名者的名宿，三公举荐了杨赐，杨赐在华光殿中陪汉灵帝侍讲，后升任少府、光禄勋。
172年，有条青蛇出现在汉灵帝的御坐上，汉灵帝询问杨赐，杨赐呈上密封的奏报说：
臣听说和谐之气招致祥瑞，暴戾之气招致灾难，祥瑞来临就会五福回应，灾异来临就会六灾齐出，善兆从不无故来到，灾异也不凭空发作。帝王心中所思所想，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却影响五星推移和阴阳变化。从这里来看，上天征兆与地上的人事，难道能不相互印证吗？《尚书》中说：“天事与人事相互响应，察看天上的太阳，就能够了解人事。”这就是明征。如果帝王不按照大道行事，就会导致龙蛇妖孽。《诗经》中说：“蜥蜴毒蛇，是女子导致的灾异。”所以《春秋》中记载两条蛇在郑国都城大门打斗，郑昭公因为宠幸女子导致祸败；周康王早晨晚起，《关雎》讽刺帝王依恋女子不起。后宫嫔妃一旦干预朝政，朝中佞幸之臣就会猖獗，佞幸之臣猖獗，官员就会贿赂公行。商汤以此告诫后人，并且带头自省，减轻干旱造成的灾害。希望陛下深思阳刚之道，警惕宫廷内外无道，模仿商代帝乙嫁女的旧制，以便得到元吉福祉，抑制后宫外戚权势，割断对后宫妃妾的偏爱，蛇灾妖祥就可以消除，福瑞祥兆就会降临。殷商太戊帝、春秋宋景公攘除灾祥迎来福瑞的景象，很快就能看到。
173年，杨赐接替唐珍担任司空，因为国家发生灾异被免职。后又被封为光禄大夫，官位俸禄中两千石。175年，杨赐接替袁隗担任司徒。这时朝廷中授予爵位，大多不按照规矩，汉灵帝喜欢微服出行，在城外的苑林中游玩忘返。杨赐又上书说：
臣听说过天生百姓，他们自己不能管理，就设立君长派有关部门统治，所以唐尧、帝虞兢兢业业，周文王每天处理公务忙个不停，百官无不尽职尽责，天下英俊无不获得任职，三年一次考核他们的政绩，以决定其升迁贬任去留。现在所任用的都是无德无能之人，只会凭借依附权势获得升迁，那些奉公守法的官吏多年得不到提拔，致使国家辛劳安逸无所差别，善恶同流，《北山》的诗篇，就是讽刺这种现象的。臣又听说陛下多次微服出行，到苑囿中游玩，观看鹰犬捕捉走兽，极尽游戏玩乐，把政事荒废扔到一边，教化日益衰微。陛下不顾及两位开国先祖勤政为人，也不思慕五宗美德踪迹，却想实现天下太平，这是树木弯曲却去追求影子正直，倒退行走却想追赶上前人。陛下应当杜绝这些玩物丧志的游戏，思念朝廷重任，去除随意授官的做法，慎重选用官员，断绝亲近重用宫中妃嫔宦官的习惯，不能再让天下百姓怨声载道了！臣蒙受皇恩浩荡，享受殊荣，充任帝师之位，不敢把自己等同于普通大臣，所以才小心写成奏报，恭谨地手书秘密呈奏给陛下。
杨赐后来因为征辟党人被免职，后又被封为光禄大夫。178年，有条霓虹降落在嘉德殿前，汉灵帝非常厌恶，就命人召杨赐和议郎蔡邕等人进入金商门崇德署中，派中常侍曹节、王甫向他们询问其中的祥异祸福。
杨赐仰天长叹，他对曹节等人说道：“我每次读到《张禹传》时，没有一次不愤懑叹息。张禹既然不能为国家竭忠尽力，前去劝谏孝成皇帝，反而让孝成皇帝关照自己的小儿子，并要求调回自己的女婿。所以朱游才想要索要尚方宝剑斩杀张禹这名奸臣，这确实非常应该。我凭借微薄的学问，充任帝师末位，几世受到恩宠，无法报效国家，不能不直言劝谏，死而后已。”他上书答对说：
臣在《左传》中读到，有时得到神的帮助可以昌盛，有时受到神的谴责会灭亡。国家政治清明，神灵会帮助其德行；国家奸邪昏乱，神灵会注视其灾祸。现在殿前的神气，应当是霓虹，这都是因为妖邪所生，也是朝政不正的征兆，就是《诗经》中所谓的蝃蝀（音dì dōng ，地冬）。在《中孚经》中说：“霓虹的出现，是因无德之人过于亲近女色导致。”陛下在宫内宠幸嬖妾，对外任用小臣，上下抱怨，走路之人喧哗不止，所以灾异才多次出现，前后不得安宁。现在又出现霓虹，可以说是情况非常严重了。按照《春秋谶》中的说法：“天投霓，天下怨，海内乱。”汉室享有四百年福祚，可能要马上天下大乱了。当年霓虹贯穿牛山，管仲劝谏齐桓公不要接近嫔妃。《周易》中说：“上天垂象，可见吉凶，圣人制定法则。”现在皇宫的妾媵嬖和宦官等人，已经掌握了国家朝政，他们欺罔陛下。另外，在鸿都门下还招纳聚集了一群小人，他们写成辞赋，凭借雕虫小技取宠于陛下，就像是当年的驩兜和共工互相引荐，十天半月就获得提拔重用，乐松担任常伯，任芝担任纳言。郄俭、梁鹄都凭借阿谀谄媚，巧言诈伪，受到陛下宠幸后拜受爵位，那些饱读经书的士人，只能委身于陇亩，得不到进身机会。士人们口诵尧舜之言，践行高尚之义，却只能埋没隐居在沟壑，不能为国家效力，真是让人哀叹啊！这就是冠履倒置，山谷移位，奸邪小人得到满足，顺和那些无知之人的图谋。陛下不顾及《诗经》中《板》《荡》的告诫和蜥蜴毒蛇害人的警示，整个国家正处在危亡之中，已经无法再超过现在的糟糕情况了。万幸上天降下天象，对此加以警告。《周书》中说：‘天子看到异象要修德，诸侯看到异象要修政，卿大夫看到异象要修职，士人看到异象要修身。’希望陛下慎重思考经典的告诫，弃旧图新，斥退邪佞之臣，征用鹤鸣之士，对内亲近像张仲一样的贤臣，对外重用像仲山甫一样的贤士，割断对小人的宠幸，抑制游乐的嗜好，留心朝廷政务，不要荒废时光。祈求上天还陛下以威望，消除灾异。老臣勉强充任陛下之师，蒙受陛下厚恩，怎么敢爱惜垂暮之年，从而不尽心竭力呢！”
书信奏报后，让曹节等人非常不高兴，蔡邕因直言被判处有罪，流放到朔方。杨赐因对汉灵帝有师傅的恩义，这才得以免责。
这年冬天，汉灵帝行辟雍礼，让杨赐担任三老，又改封为少府、光禄勋，后接替刘郃担任司徒。汉灵帝想要建造毕圭灵琨苑，杨赐又上书劝谏说：
“臣私下里听说陛下的使者齐出，规划城南的百姓良田，想要建立苑囿。当年先王建造苑囿，要留足够的地方，以便供百姓砍柴放牧，百姓也可以自由出入。先帝的制度，在京师左边开挖鸿池，在京师右边修建上林苑，既不奢侈也不寒酸，一切符合礼制。现在在城外测量城郊的土地作为苑囿，破坏沃野，废置田园，驱赶百姓，仅仅为蓄养禽兽，这大概不符合‘对待百姓就像赤子’的大义。现在城外的苑囿已经有了五六处，可以让陛下任意驰骋。陛下要顺应四时节气组织狩猎，更应当学习大禹宫室简陋，孝文皇帝放弃建造露台的先例，以体谅百姓的辛苦。”
书信奏报后，汉灵帝想要停止动工，就询问侍中任芝和中常侍乐松。乐松等人说道：“当年周文王的苑囿方圆百里，人们都认为太小；齐宣王的苑囿五里，人们都认为太大。现在陛下和百姓共有天下，这其实根本上对朝政无害。”汉灵帝一听大喜，于是诏令修筑苑囿。
181年，杨赐因病被免职，过了不久，他又被封为太常。汉灵帝诏令赏赐御府衣一套，冠冕上有绶带，腰带上有玉壶，衣钩上有错金。
182年冬天，杨赐又被封为太尉。184年，黄巾军起义，杨赐被征召到皇宫中参加会议，他因恳切劝谏违背了汉灵帝的意思，出于军情紧急才被免于罪责。
先前，黄巾军张角等人用左道旁门诓骗百姓，自称为大贤，天下对社会心存不满的人们纷纷归附。杨赐这时担任司徒，他召来掾吏刘陶说：“张角等人遭遇赦免后仍然不思悔改，随后势力逐步蔓延，如果命令州郡进追捕征讨，恐怕更会骚扰百姓，也会加剧其祸患。应当尽快告知各刺史、两千石官员，统计安抚流亡百姓，保护他们返回本郡，以便孤立削弱张角的党羽，随后再斩杀叛乱者旳首领，这样就能不劳而定，你看怎么样呢？”
刘陶回答说：“这正是孙子兵法中所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正是克敌制胜的良策。”
杨赐于是上书给汉灵帝。这时杨赐又被免职，奏报留在宫中。后来汉灵帝偶尔到南宫，查看原来的奏报，看到杨赐所呈上制服张角的奏报以及以前侍讲的注籍，顿时醒悟，下诏书封杨赐为临晋侯，食邑一千五百户。当初，杨赐和太尉刘宽、司空张济一起入宫侍讲，他认为不应当单独受到封赏，上书希望分出食邑给刘宽和张济。
汉灵帝十分欣赏赞叹，又封刘宽和张济的儿子，任命杨赐为尚书令，几天后出任廷尉。杨赐自认为自己并非是法家人物，就说道：“三位先圣（伯夷、大禹、后稷）之所以成功，是因为施恩于殷商百姓，皋陶并没有参与，所以耻于争功。”杨赐坚持推让，最后以特进的位置返回府第。
185年九月，杨赐接替张温担任司空，在当月去世。汉灵帝身穿素服为杨赐致哀，三天不临朝处理公务，赏赐他东园的棺椁和丧服，丧葬费三百万钱、五百匹布。
汉灵帝下诏策说：“原司空、临晋侯杨赐，他身为国家栋梁，九德纯备，三次担任宰相，用忠诚辅佐国家。朕在登基初年，是他教导我完成学业，他的言传身教，显赫于朝廷。他在三公位置上任劳任怨，辛勤不止。他七次担任九卿，享受特进殊荣，五次身穿最尊贵的官服，为国家解除艰难。他虽然收封茅土，朕仍然感觉没有报答他的功绩。这位圣哲突然离世，有谁能够增补呢？朕感觉非常恐惧。礼仪有不同品级，享有的礼服各有区别，特诏命左中郎将郭仪持符节追授杨赐特进位置，赏赐司空、骠骑将军印绶。”
在杨赐安葬时，汉灵帝又派侍御史持符节前去送葬，还诏令兰台令史十人，征调羽林骑兵、轻车武士护送，送葬队伍前后鼓吹。汉灵帝又派遣骠骑将军幕府官属，使用司空法驾，把杨赐的灵柩一直护送到墓地，朝中公卿以下官员全都参加安葬仪式。汉灵帝赏赐杨赐谥号为“文烈侯”。在小祥忌日，朝中群臣又举行了祭礼。
冠履倒易
黄其军
作于2023年2月12日（古历辛卯年正月廿二）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近期同类文章链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