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落血棠《朝花夕拾》

【莫落血棠】《鲸落,万物生》

2017-07-24  本文已影响188人  蕤花遗令

《鲸落,万物生》

文编/莫落血棠

“爷爷,你说,海里有神嘛?”

“有啊。”爷爷伸手指了指远处的海面:“生活在海里的那些小家伙,可都是海里的神哟。”

“那爷爷,你一个人在这儿这么久了,就没想过离开么?不觉得很枯燥无味么?”

“当你体会到,这片海的魅力的时候,你想离开,都舍不得咯。小舍,答应爷爷一件事…等爷爷不在了,小舍,你要替爷爷守护这片大海…你不愿意…”

“怎么会不愿意?小舍要像爷爷一样,守着这片大海。”

那时候,渔村的人还很多,我们一群小孩子,总是会追着作为渔村唯一一个教书先生的爷爷问大海的故事。那些故事或真,或假,但从爷爷脍炙人口的讲述中,我仿佛能够看见那些故事一幕幕的上映,那个时候,大海的故事,在渔村被津津乐道的口口相传,直到这里的人一点点搬空。

我叫纳兰舍,纳兰,是一个很有诗情画意的姓氏,尽管人生于此无关紧要。爸妈带着我那个弟弟离开之后,我选择留下来陪着爷爷。爷爷这辈子,除了那艘渔船,这片大海,还有对奶奶的思念,就什么都没有了。

相比于爸妈,爷爷更需要我。这片海也需要我,起码,我是这么想的。

“爷爷,起风了,回屋吧。”

“不…再等等…”爷爷叹了口气,望着夕阳余晖洒满海平面,他轻轻开口:“当年我跟你奶奶,就喜欢坐在这儿,年轻时来到这里,就没想过离开。热闹的那阵儿,偶然有渔船经过停泊靠岸,海鸟会停下觅食,有鲸鱼在附近嬉闹…再等等…再等等…”

“等…他们…?”

爷爷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白透的发丝,被海风吹起,他拿起胸口的哨子,轻轻吹响,随后远处一声呼啸回应,紧接着,一条条蓝背鲸鱼跃出海面。

飞溅的水花,微起的海风,金色的晖茫,鲸哨的回鸣,那是我看一辈子也不会觉得厌的场景。

“小舍,爷爷最后问你一次…你是否愿意…守候这片大海…?”

“小舍愿意!”

爷爷离开了,在那个奶奶常坐的礁石上,奶奶是海维协会志愿者,爷爷年轻时是海军。两个人留在这渔村,就是一辈子。

我处理好爷爷的后事,接替了爷爷的工作。守着这个渔村,大海以及大海里的那些小家伙。

今次早起,阳光明媚,远远观望,蔚蓝色的天空与大海相接,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大海,时有人在这里沉没,海底下除了那些可见过可不见过的小家伙外,还有诸多消融,或年轻或年长的灵魂。

明媚的阳光,洒下斑驳一片,今日怕是要有暴风雨。我解了船锚,打算先去海上巡一圈儿,清晨的薄雾笼罩,着了一身蓑笠,船头挂一盏长明灯,熟稔的滑动船桨,漂泊在海面上。

方才晴空万里,此刻便已是乌云密布,乌压压的压下一片黑暗,压抑顷刻笼罩。在这大海之间,我所乘的船只显得渺小得可怜。如果有什么能让你领略到辽阔壮观,大概就只有坐在船上,置身于大海时。天高地远,那种铺天盖地压下来的感觉才会尤为明显,就是这样的感觉,让我无数次认知到自己的渺小。

“嗯?那是…”

海面掀卷起浪花,我望见不远处海面上飘着什么东西,待划近些方见,那是一个人!!

出海的船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见到遇难的必须要搭上把手,我只当他是遇了海难,未曾多想过什么。

时间刚好,幸得上天眷顾,船刚收好,暴风雨顷刻间扑落下来,我抱着那蓝衣少年一路小跑,回了自己家里。屋外风很大,吹的我耳边儿都是嘈杂的声音,我将那孩子放在床上,解下蓑笠长呼了口气。

心里奇怪,这样的天气不会有船只出海,那这孩子从哪来的?

他十七八的样子,面容清秀干净,一身深蓝色衣衫,身形有些瘦削。我帮他换下湿衣服,幸好老宅里还有我以前没扔掉的衣服,他穿着正合适。在这孩子锁骨上,纹有一条海蓝色跃出海面的蓝鲸纹身,栩栩如生。被屋里的灯光打过之后,色泽分明,好像活的一样。

鲸鱼,是一种可温柔可凶猛的动物,其实在我看来都没差别,任何一样动物的凶猛,都无法比拟于人类内心的凶残。我听爷爷讲过很多鲸的故事,多的我记不清楚,关于鲸,有人类在鲸腹中生存的传说,最早可追溯到基督教的《圣经》。

在《圣经-旧约》上记载,先知约拿在一次海难中被鲸鱼吞如腹中,这位有勇有谋的先知通过坚强的意志、上帝的保守,在鲸腹中呆了三天三夜,竟然安然无恙,成功脱险。自此之后,世界上一直流传着人在鲸腹中幸存的故事。后来,有些学者认为,先知约拿和鲸鱼的故事,其实是暗喻巴比伦的陷落和犹太人获救。因此,鲸鱼在这里,也意味着再生。

当鲸鱼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尸体会最终沉入海底。生物学家为这个过程赋予了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鲸落。在鲸尸下沉至海底过程中,盲鳗、鲨鱼、一些甲壳类生物等以鲸尸中的柔软组织为食。这一过程可以持续4至少24个月,当然,取决于鲸的个体大小,期间90%的鲸尸将被分解。那是鲸在死亡前给大海最后的温柔。

鲸本身的含义是再生,但我看来,却是无私的温柔。

暴风雨久久未平,那孩子却是醒了,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边,盯着烛火的光辉,蜂蜡是我们经常选用的燃烧材质,只要有氧气,就能燃烧很久。

"你醒了?吃点东西吧,对了,你叫什么?"

"……"他沉默半晌,突然笑了笑,那笑容意味不明却带着温柔,一双蓝色眸子在灯光下仿佛宝石一般。——"鲸落,我叫鲸落。"

他如此说道,小脸上全是自豪。

"鲸落,这可真是个诗情画意的名字。"

我如此赞扬,他只笑不语,就这样,我的小房间里,多了一个来客,他叫鲸落,万物生的鲸落。

我不问他来自哪里,他叫什么,只知道他跟着我,一起守护着这片海域。

"小落,你扣子又系错了。"

我无奈的俯下身子,纤细修长的手指将他的扣子解开重新系好。

他像一个孩子,咿呀学语,除了自己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他似乎什么也记不住。走路的姿势很怪,经常摔倒,我不免劳累,却也两头费着心思。

一本本封皮日记写了又写,堆了一个小箱子,上面记述着我的一切。呐,小家伙,我总觉得你是不一样的呐,你记不住的一切,交给我吧,我来帮你记住。

爷爷说,鱼的记忆只有七天,七天之后又是从新开始。

鲸落像鱼,只有七天的记忆,可他从来没忘记过我。

"小舍…"

他这么喊我,一双蓝眼睛里写满了迷茫,目光锁定在我身上时跌跌撞撞跑过来抱住我的腰。我笑,答我在,这么个温柔的孩子,真的惊艳了我的时光。

"纳兰舍,你不觉得奇怪么?这么一个人,你还想留着他?他来之后…"

"跟他有什么关系?我早就说过了,我不会让你们再错下去了。"

随着故友的质问,以我摔门离开落幕,不知何时传来消息,一行船队已经到了村里,大肆的捕捞蓝鲸。

我看见搁浅的他们闭上双眼,恍然看见他们眼中的泪一般。鲸落的双眸里满是哀戚,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拉开门走到海边。

刚行至前,那蓝色衣衫的少年已经冲在了我前面,随着一声声鲸鸣起落,斜阳余晖之下跃起身影矫健。

"那个人,肯定有问题,杀了他!"

我再不会忘记那样的身影,穿梭在刀锋之间,手上莹蓝色若宝石一般闪烁耀眼。他是神么?他是这片海的神吧?

不做思考,我选了一条路走到搁浅的蓝鲸身边,挥了腰间的刀子砍断绳索,似是默契相通,海边的蓝鲸寻到绳索,纷纷拽动着蓝鲸滑落水面。

船起扬帆,船队想要离开,他们拿到了足够的利益。那身蓝衣呢?我扭头寻找那孩子的身影,终得见一片巨浪翻涌,他拉着我一步一步踏在海边。

鲸鸣,风起,海啸。

置身海底一步一步踏过,周围的海水起起落落,却不曾沾染我们两个分毫。

梭标自船上射下,来不及反应已经伸手拽动那孩子的身子顶了上去,疼痛感蔓延过后,我便什么也记不清楚。

只见到,那一望无际的蔚蓝。

听闻那天,那船队整个沦陷在海域,无人生还。鲸落睡了很久很久,醒来仍是一脸茫然。

那天,蓝鲸于海域游荡,将已经死亡的尸体运回深海。同伴最后完不成的温柔,由他们实现。

"鲸落。"

"?"

"走,离开这儿。"

我捂着伤口堵着门口,身后声音越发嘈杂,我却已经无暇顾及,只希望他赶快离开这里。

"……"他不语,茫然不解。

"滚!!!"低吼出声,他离开前的哀怨的一眼扎进我心脏难以平复。

"嘭",门已经被推开,我跌落在地,无声的笑了笑。

……

火焰,在眼前灼烫双目,鲸落是神,不是妖。可我却不想解释,也没有解释,对于这帮人而言,所有的解释,都是枉然的。

风起,鲸鸣,海声依旧。

巨浪掀起直逼苍穹一般,蓝色衣衫的少年踩着海浪一步一步踏过来。

"纳兰…舍…"他轻轻开口,然后勾出一个单薄的笑容,纯粹干净。

欲见蓝色蛟龙跃海而出,我的目光里,除了那腾升而起的龙便再无他物,鲸落盘旋在我身边良久,久到那些熟识的人俯拜叩首。

鲸落…是龙吗?

……

时隔多年,鲸落再也没有出现,渔民也相继搬走,除了我,没有人再守着这片海域。而我已是病榻缠绵的年岁,膝下无儿无女,自然不会有人给我安排后事。

我提着长明灯,走到海边爷爷常坐的礁石之上坐下,银丝随着海风飘动,混浊的双眼映射着这片蔚蓝苍穹与八千米海岸线相接,一如我年轻时那般蓝的耀眼。

手指握住鲸哨,轻轻的吹动,一声又一声的蔓延开来。率先出现的蓝背鲸鱼眉心刻着龙纹印,眯了眯眼睛,似是叹息一般:"鲸落…"

"是我。"那少年,不再是少年,他一如既往地清秀,挺拔,一如既往地蓝衫蓝眸,踩着海面,走到我身边。

"你老了。"他无波无澜的声音,脱掉稚气,很是好听。我笑而不语,他说:"我到你身边,是为了报恩。感谢你们,把一生的时间,奉献给了大海。还有…对不起。"

我伸手,揉了揉那孩子的头,温柔的笑着:"是啊,我老了。你们再搁浅,我可是没有力气再送你们回去了。"

"我长大了。"他如此说道,"小舍可以歇歇了,鲸族也好,这片蔚蓝也好,小舍也好,交给我吧,交给我来守护。"

我笑,越发乏了,他坐到我身边,带着海味儿的清凉和真实。

"虽我不是鲸,但心向大海…"

这一睡,便再也没有起来,鲸落望着海天一线,仅余那七厘米蔚蓝。

"没有值不值得,只要我纳兰舍活着一天,就一定会带他们回大海。——可惜我是人,终归会老能力有限,但我依旧能等到你长大,替我,守着这些…"

鲸落将我手中的信纸展开,随后已是攥紧在手心。空旷的一片似是回到数年前,爷爷去世那般,鲸鸣悲哀,鲸哨呼应,只是我再没力气吹起的鲸哨,在鲸落的嘴边响起。

"小舍,你看,我们来了…"

"小舍,快醒醒,别睡了…"

"…纳兰…纳兰…舍…纳兰舍…纳兰舍…"

鲸落呢喃着三个字,却再也没有回应。澄澈的泪水低落,海面呼应的鸣叫,渐于夜色沉寂,再无声音…

                      ——鲸落,万物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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