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叶子

每次抬头望见树桠上被风吹动的树叶，都会想起那个叫叶子的女孩。

忽然没有来由地想起她。看了看日子，三月十五号，她的生日，消费者权益日。之前总是戏她说，她是她妈妈维权得来的。然后被追着打半个课间。

我这样想着，忽然就起了想写一写这个女孩的念头。

我们，初中时候认识的，同班同学。入学第一次期中考试她考了全校第四，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张贴在教学楼大厅的光荣榜里，给我们班狠狠地争了一次光。

怎么形容这个女孩呢？古灵精怪、爱笑爱玩，初三以前我一直这么觉得。几乎每次见到她都能看到她露出的虎牙来，不是在和邻座的女生聊起她喜欢的乐队，就是跟周围的同学讲她新想的笑话。

她的脑子里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印象最深的是，初二的时候她给前排的几个同学没人发了一张问卷，标题是“不知道你是否了解叶仔调查问卷”，一整张A4纸满满地写着各种奇怪的问题。

“红色罐子的旺仔牛奶，绿色罐子的什么？”答案是“叶仔牛奶”。

“请在空白处写出叶仔的专属签名。”答案是，叶仔，加一个数着拇指的小人。

……

好多问题其实已经模糊得记不清了，但听说后来她还做了“不知道你是否了解叶仔2.0”，刚从书桌里拿出来就被班主任没收了。

我和叶子就保持着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初三她成了我的同桌。

叶子的字写的好是出了名的，老师说和她随时随地的练习有着密切的关系——说得没错，自从她做到我旁边以后，我的数学书就经常被她偷了去，在每一页的侧边誊写周杰伦的歌词。

从《青花瓷》写到东风破，从《可爱女人》写到《半岛铁盒》……周杰伦的歌词太多了，一本数学书不够，还要搭上一本物理书。

我每次都会白她一眼，但也渐渐默许了她的肆无忌惮。

习惯了叶子在我左边叽叽喳喳，忽然一天清净下来反而有些不适应。那天叶子忽然没来学校，没有任何来由，下午自习的时候望着叶子空荡荡的座位不自觉地发呆。

夕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泼洒在叶子的课桌上，桌面上贴着叶子的真迹，那些年绿箭侠火爆全球的那句“你辜负了这座城市”。我竟有些想念起这个女孩来。

晚上我切上QQ问她，“你今天怎么没来？”

她很快回，“同桌，我今天没来，你有没有想念我？”

我回，“嗯啊，所以你明天赶快来吧。”

“嗯嗯，明天会来。”叶子说。

结果，第二天叶子给我带来的消息是，她要去北京做手术，可能要休学一个多月。我愣住了，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只是那一刻心里觉得咯噔一下。

放学临走的时候，叶子一直在纸上写什么，放学的时候交给我。是她写给我的一封信，她说，“虽然我可能不是一个好同桌，但你真的是一个好同桌。我在医院的时候，会怀念你的。”

我把这封信郑重其事地夹在一本小说集的第315页，偶尔翻开，信上隽秀的字迹仿好像映着她古灵精怪的脸，只是我们距离那段时光也都太远太远。

叶子在医院的那段日子，我们总会在QQ上聊天，她告诉我做了什么检查、什么时候手术、有一些害怕，但却完全看不出她害怕。我喜欢和叶子聊天，因为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一副轻松欢快的口气。

好像有着使不完的活力，去对抗整个世界。

在病床上无聊的时候，叶子会给我唱各种搞怪的歌，搞怪版的《你把我灌醉》、正经版的《你把我灌醉》、破音版《当》……后来难过的时候，都会想听一听叶子唱的歌，心情马上就会好很多。

那时候对叶子有了更深的印象，便是她骨子里的乐观和坚强。

上了高中，幸运地仍然和叶子同班，不再是同桌，但我们的感情依然很好。课间打打闹闹，她有什么事也会跟我说，经常聊QQ、听她唱歌。

时间卡在那一年的十月份，换季着凉，叶子因为感冒没来上课。我帮她做了值日，抄好了笔记晚上发给她，告诉她明天要交什么什么作业。

她忽然问我，“同学们有没有想我？”

我说，“当然。”

沉默了片刻，她又问，“XXX呢？”

我愣住了，不是因为看见这个名字而惊讶，而是那一刻我分明感受到了叶子的难过。不知道是抵抗世界的力气用尽了，还是叶子把所有的力气都放在别人身上了。

后来，我注意到叶子的眼神，那种充满了欢喜的光，但最深处汪着一潭悲伤的眼神。

我知道，曾经那个固执地在枝头摇摇晃晃的叶子，被一阵狂风掀起，飘飘浮浮，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我很久没有见到叶子了，但希望在某一座城市生活的她永远开心。

当风吹动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会不会是叶子露出两颗小虎牙，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