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父母
落笔的这一刻,我同“父母”这个词关联起来的印象,是两个佝偻的身影,是一盆在阳光下盛开的花,是一张电影里的海报。
这三者无一例外,都与我的父母没什么关系。
我与父母的关系达不到亲密,长久以来的不沟通、不理解,鸿沟渐深,到后来相对无言。
只是这个假期里,被一些小事触动,隐隐约约地,懂得了一些事,关于父母。
一张海报
暑假看了一场3D动画电影《赛车总动员3》,其中有一段剧情:闪电麦昆回到老师的老朋友那里寻找“年老快退赛”的解决方法,听说老师当年在赛场上的风采,感慨说:“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开心的样子。”而老师的老朋友把他带到车库里,车库里贴满了他的老师生前给老朋友寄来的信件和剪报,“他退赛以后一直不愿意联系我们,第一次给我写信,是因为你。他这一生最骄傲的时光,不是花在在赛场上,而是在教导你。他为你骄傲,你有潜力,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那张海报,是故去的老师和麦昆的合照,后来把自己涂成蓝色的麦昆和学生酷姐摆了同样一个pose,是为纪念。
以前听过一个段子——有些鸟飞不到目的地,就下一个蛋,让下一代替自己继续飞。
看似讽刺,却是真的。
我们所熟悉的传承,以一种期许的目光传递。我们因为各种原因走不到的目的地,由新一代来代替我们前进——这似乎是一句贬义的话,但由一部动画来表达,却显出了那么一点不得已的挣扎。
一个心理学的老师认为,对孩子的成长寄托了全部心力的父母,可能只是因为自己再也无法成长了。
动画里,老一代的赛车对麦昆说,“你要知道的第一点,就是你已经老了。”
一盆花
花是我养的。它喜光,喜水。我把它放在阳光最盛的窗台上,在每一个周末给它浇水。
但它还是会枯叶子,因为角度总挨不到光的叶子或早或晚地枯黄,掉在花盆里,连肥料都做不成。
我揪着叶子,慢慢地想到,大概是因为一个窗台所能给予的角度,还是太少了,而一周一次的灌溉,还是不够频繁。
可能榕树千万年来的进化史给予它的基因,是一个适应自然光照和降水的基因,而不是屈尊在一个花盆里,被生生限制在玻璃后,等待被阉割过的阳光与水分。
但我已经,穷尽我的全力,给它最好的。
那一瞬间我想到了我母亲,想到高三每一个难捱的夜晚,她数落我的成绩,脸上偏执到绝望的表情,想到我无数次渴望的没有压迫和痛苦的生活,想到我曾以为,每个人都有自由生长的权利。
每个人都本应该自由生长成自己希望的样子,就像每一株花都本应该生长在它适合的环境里。
而现实是,总有人活成了自己不喜欢的样子,接受不喜欢的任务,面对不喜欢的磨难。就像总有一些花被栽在盆里,接受被阉割过的环境。
而大多数的父母,心知以上两点,带着清醒的痛苦与无奈,竭尽全力地去把最好的一切给他们的孩子——纵然那远远不够,但他们给了他们能做到的,最好的。
有人说,养儿方知父母恩。
我突然理解的这一点点父母恩,是面对现实,我们都一样无力,但他们把最好的给我,哪怕远远不够,但却是最好的。
两个佝偻的身影
好不容易有了假期,照例回爷爷奶奶家待一周。
父亲在电话里说,多待几天吧。
他说,人到中年,最放不下的就是父母,想在余生尽可能多回家看看。
我其实没有办法理解,但不妨碍我作为晚辈,略尽孝心——虽然能做的不多,只是陪伴。
离开的时候,家里的亲戚送我去高铁站,爷爷奶奶到楼下送我,没有什么嘱托,只是摆摆手,佝偻着身体,目送我离开。
我回头去看,看不清目光,看不清表情,但我想该是不舍的。
龙应台先生有一段非常有名的话: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那一刻,我想,作为子女,面对这一场场被目送的离别,未必有“不必追”的决绝,但哪怕我回头,也不会停下脚步。
也许很多年以后,我会像我父亲那样感慨,想念家乡,想念那个养我至成人的家。
但如果回到这一刻,回到成人的第一场离别,我会回头吧,我会很不舍地,泪盈于睫地回头。因为我知道从此故乡只有冬夏,再无春秋。
可我不会停下脚步。
我们这一代人,可能就是要面对一场又一场的迁徙,找到故乡之外水草更丰美的地方,寻找故乡之外的远方。这熟悉的天空容不下的梦想,只有离开才有机会实现。
莫名想起了《建军大业》里,毛泽东离开仓板杨家,身后儿子不停地叫着爸爸,他想转身,而杨开慧高声说,“不要回头”。
与电影中的时代不同,这不是乱世,我们有选择。
但我们中的很多人,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