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君生我未生（22）
第二十二章 另一个卓君苇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过了熄灯时间，整栋宿舍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卓君苇心里却明亮起来，怀里抱着宋子期为她挑的生日礼物，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轻轻推门进去，赵文洁还没睡，黑灯瞎火的坐在下面玩手机，手机光亮照在她脸上显得阴森森的。
坐下开始拆礼物，轻微的声响引来赵文洁的注意，她凑过来问，“这是谁送你的吗？”
卓君苇笑着点头，不说话。
“没过节啊，为什么送礼物。”
赵文洁不明所以的问。卓君苇拆礼物的手停顿了一下，继续扯掉包装纸，风轻云淡地说了句“今天我生日”。
没人知道很正常啊，因为她自己都忘了，何况别人。赵文洁倒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句生日快乐。
心砰砰跳个不停的卓君苇没有回应，从盒子里拿出她的生日礼物——一个纯白的小绵羊存钱罐！卓君苇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正好宋子期的电话打过来，她站起来去阳台上接听。
“大叔。”她轻笑出声。
“笑什么？舍友都睡了吗？”宋子期靠在自家阳台上，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夜空，不知此时电话那边的女孩也在看这片天空。
“你是告诉我要像小绵羊一样温顺呢，还是要劝我学会省钱？”卓君苇说完自己又笑起来。
存钱罐里的秘密她还没发现吧。
宋子期也笑起来，想到关于小白兔和大灰狼的故事，不知道她是纯良的小白兔还是设计大灰狼的狡猾兔。
“都是。”宋子期回答，吐出最后一口烟，也哧哧笑起来。
卓君苇好像正在看着他一样，机警的问，“大叔，你又抽烟？”
宋子期吓了一跳，把烟头随手就扔在地上，然后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更大的错，阳台上是她铺的地毯……
“呃，那个，存钱罐不能弄丢了，它的意义不止你看到的。早点睡吧，晚安。”宋子期挂了电话趴下去把烟头捡起来，地毯已经被烙下一个难看的印记了……
周末卓君苇起了个大早，坐三个小时的高铁去大哥那儿替卓诗打探情况。不知道为什么高铁也会晚点，本来十一点可以到的，最后下午一点才到站。卓君苇体力不支又没吃早饭，身体虚弱的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大哥自然不会来接她，只是说好约在高铁站附近的饭店见面。她迟到了两个小时，到了饭店，大哥居然还没到！她不禁感叹，若是自己没晚点，也要等那么久吧。由此看来，晚点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不用在饭店傻等，或者在大街上像流浪狗一样晃荡。
半个小时后大哥来了，带着一个女人，也可以说是一个女孩，浓妆艳抹下的那张脸，和卓君苇一样，只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女孩挽着大哥的手臂，紧紧挨着他坐，和卓君苇目光接触时，眼里仿佛闪过一丝不安和愧疚，而当她想看清晰时，那双眼睛里只剩下淡漠和无视了。
“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爸的老来子，卓君苇，这是我女朋友，你可以叫她小柔，也可以叫嫂子。”大哥点燃一支烟，向两边介绍。卓君苇点了点头示意，看向大哥，“哥，关于你和嫂子离婚的事情，诗诗……”
“等一下。”大哥打断她，“等诗诗她妈来了再说。”
嫂子也要来？卓君苇低头看着酒红色的桌布，突然后悔答应卓诗来管这档子事，大哥对她的讨厌似乎不减当年。
“哟，都来得挺早啊。”
卓君苇闻声回头，嫂子扭着细腰，不过那腰上还有一只别人的手，是的，大嫂也带了另一半。这场谈判的确太多余了，轮不到她这个黄毛丫头来评论。甚至就算她老子现在从地下爬起来阻止这场婚变，怕也是没有用的。
双方来齐，桌上除了水杯，没人有心思和对方吃饭吧。
“说吧，当着君君的面，说说你的财产划分要求。”嫂子首先甩出自己的来意，不是关心女儿的抚养权，而是担心夫妻共同财产的划分。
大哥靠在椅背上，吐了口烟眯着眼睛，“这些年谁为这个家付出的多，我们都知道，我还是那句话，如果诗诗跟我，公司的股份归我，其余财产平分。如果诗诗跟你，我只要公司的股份。”
“你放屁，就你为这个家付出过什么？”嫂子突然骂起来，“孩子是我管，家里是我管，公司的事我也没落下给你帮忙，你付出的是什么，青春还是精力？”
就这样，这即将离婚的两口子在对方另一半面前毫不在意的谩骂起来，卓君苇不耐烦的把水杯砰地砸在桌子上，两个人收了声。
“如果你们这样争下去，我觉得我可以征求诗诗的意见，让她把自己的抚养权交给我，她现在满十六岁了，法院会把这个决定权交给她。而关于你们财产的事，就交给法院。诗诗的一切费用从你们的共同财产里扣出来，这样是不是更简单一些？”
卓君苇又庆幸自己替诗诗来了，如果她看到这一幕，会受得了吗？离婚的夫妻不在乎孩子，只在乎财产。
世界上爱钱的人多了去，像大哥大嫂这样的，她倒不是没见过。
高三那年最后一次填写家庭信息表，周围同学都刷刷写上父母兄弟的名字，只有卓君苇的表格孤零零的只写了母亲的名字。她用那本厚重的紫色封皮《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英语》书盖着，有口无心的背着上面的短语。
“卓君苇你填好了？”后面的同学戳戳她的背，她微微点头没说多余的。后面的男生是个白净的孩子，戴着黑框眼镜，虽然不好学，总捣蛋，学习成绩倒也不错，而且家庭条件似乎也很好。所以卓君苇不太愿意在这个时候搭理他。
“唉，真羡慕你们。”
卓君苇这次回过头，眼神凶恶的看着他。
“我爸妈离婚了，我不知道怎么填……”男生说的有些惆怅。
“离婚总比死了好吧，离婚了至少还能再见到……”卓君苇说着开始鼻子泛酸。
“不。”男生反驳，“我宁愿他们是死了，也不要他们活着却没有人愿意要我，把我扔给奶奶，一直不闻不问。”
卓君苇沉默了，低头看到他桌上的调查表，果然，一个空都没填，眼睛里瞬间就迷上了一层水雾。他平时总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私底下也是一个被抛弃的可怜人。
我们都在这个世界藏得很深，至少深深藏起了自己的不幸。因为那些不幸，说出来不是被当做笑话就是被当做怜悯，聪明人都选择隐藏，让这个世界和它看起来的华丽外表一样美好。
“也许他们真的死了，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卓君苇回过身，没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暗暗擦掉自己的泪水，心想背后那个男生，也在偷偷擦掉他的眼泪吧。
面前的两个中年人，是她还算熟悉的人，怎么也会做出这种，人做不出来的事？
“哟，把诗诗的抚养权交给你，你是做白日梦吧。”大嫂讥讽到。
卓君苇心里凉的有些刺痛，为诗诗，也为人性。
“这样吧，让诗诗跟我们，关于他们夫妻两个的财产，就交给法院来处理好了。”大哥身边的女孩提议。这个提议似乎不错，至少得到了大哥的赞同，大哥欣慰的抱了抱她。
“想都别想！”大嫂再次反对，“你这个小狐狸精拐走别人的男人，能好好对我女儿吗？”
看着声嘶力竭的大嫂，卓君苇同情的摇了摇头。大嫂的反应，只是说明她还在乎大哥。
双方争执不下，卓君苇实在受不了，站起来要去点东西吃。大哥身边的小柔也站起来，说和她一起，她点点头，两个人一起离开了餐桌。
“抱歉，我们家的事从来没有哪一件能清楚明白的解决好，让你见笑了。”卓君苇缓和气氛的说。
小柔微微笑起来，“没事，这事儿本来也挺重要的。”说到这她顿了一下，“那个，我叫你君苇可以吗？”小柔是那种温婉的美人类型，不像大嫂那样妖娆，让人有莫名的亲切感。
“嗯。”卓君苇点头回答。
“关于你大哥的孩子诗诗是吧，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可我真的希望她能跟我们，就算我是后妈虐待她，也有你这个小姑可以告状，如果跟了你大嫂，你知道，继父比继母恐怖多了。”小柔说着吐了吐舌头。
这时正好走到前台，一个服务生询问她们要什么，卓君苇看着菜单点了两人份的，等在原地和小柔交谈起来。
“这我知道啊，不过诗诗是个善良的孩子，我不想她和继母住，也不想她和继父住。我无法保证大嫂的另一半会对她做什么，同样也不确定你这个继母会不会把她卖了。”说着两个人又笑了起来，不知情的倒也会认为这是一对闺蜜。
“也对，何况我也不比她大多少，相处起来难免会磕磕绊绊，何况我们还打算要孩子呢……”小柔说着不好意思的把目光放到远处。
卓君苇没有做出任何惊讶的表情或是其他什么，反而有些欣慰。一个女人愿意给一个男人生孩子，说明她是真心想和这个男人过一辈子。
“介意我问一下，你怎么会，和我大哥在一起的……”卓君苇想说的是，你怎么会喜欢我大哥，又觉得对方未必是喜欢那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吧。
“因为我喜欢他啊，难道在一起不是因为喜欢吗？”小柔歪着脑袋，打量着卓君苇的脸色。
看来自己真的想多了，小柔跟大哥在一起，难道看上的是大哥几十万的财产？
“我看你们兄妹关系不太好，不过他对我真的很好。我不是他包养的小三什么的，之前他去我们学校参加赞助活动我们认识的，后来就渐渐接触了，觉得互相挺合拍的。”
“可是你们的年龄差距……”卓君苇说着自己的心开始沉重，说起年龄，她和宋子期何尝不是这样。
“有关系吗？”小柔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比起见不得光的小三，我们这样在一起纵然世人很难接受，至少是光明正大的。再过几年我也老了，就没人说什么了，而我们在一起过的日子也过去了，还不是好好的。”
她忽然觉得，小柔好像另一个自己，爱上了一个不和自己同龄的人，依然选择奋不顾身，因为爱，因为不舍。
服务员端上来两份蛋炒饭，卓君苇摇头笑笑，指指靠窗的位子，小柔也笑着同意，想远离那个战火四起的地方好好吃完饭。
等两人吃完饭回到包厢里，气氛还是冷冷的，卓君苇看看表，已经下午三点了，再拖就没有票回学校了，必须速战速决。
“哥，你们的财产怎么分我不管，但是关于诗诗的抚养权，我希望你们交给我，而且，你们也不想要她跟你们一起生活吧。”
卓君苇拿出手机，点出刚才卓诗给她发的短信，“诗诗说，如果你们离婚，她愿意跟我，你们可以自己打电话问她。”
“哼，跟你？跟你住你后爹那儿？”因为自己的不幸对别人也很恶毒，大嫂现在就是这样。
“一年后我毕业就会把诗诗接来和我住，直到她大学毕业自己可以出去独立为止。我想，这一点你们不用担心吧。”卓君苇没有因为大嫂的话而生气，仍然心平气和。
大哥没说什么，低着头好像在思考。小柔握了握他的手，他抬头，小柔笑着点点头。“嗯，行，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明天我去法院申请。”
“不行！”大嫂还是不答应，“凭什么把我的孩子放在你们卓家，她是我生的，是我生上掉下来的骨肉。”
现在说她是你的骨肉是不是太假了？卓君苇恨恨地想，嘴上也生硬的说，“你要的是财产不是诗诗吧？诗诗跟着你会有什么样的生活我们大家都清楚，所以，大嫂你别弄得自己人财两空，如果大哥真的跟你争的话，你未必有机会现在坐在这儿跟我们谈条件，你以前可都是见好就收的人。”
话说的有些伤人心了，不过卓君苇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战争，她累了。
大嫂还想说什么，张张嘴没说出来，眼泪反而掉下来了。旁边的男人想安慰的抱抱她，她一把推开，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男人嘴角抽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当然，如果你们想看她。”卓君苇觉得这句话很多余，“随时可以来，不过就不要带对象了，也或者，你们可以不用来，诗诗跟着我挺好的……”
卓君苇看到小柔松了一口气，而大嫂却双眼无神。
离开饭店，卓君苇匆匆赶往车站，挤上高铁回学校。天气很冷，而车里却很温暖，坐着没一会儿，她便睡着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的内容一丝没记住，因为中途被一个电话弄醒。
卓诗打电话问她情况，卓君苇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关于大哥大嫂离婚的事情已经是定局了，她只能说诗诗的抚养权是自己争取来的，没人要的话是一个字也不能告诉她。
挂了电话，她的睡意全没了，头抵在玻璃窗上看着外面模糊的景物。天又黑了，这一天的经历，恍惚的像一个梦，一个关于别人，却让她心痛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