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芦花会唱歌(47)(之 我放弃复读)

2021-10-19  本文已影响0人  所谓伊人J

高考前几次模考,我的成绩都达线本科,我以为进重点大学可能悬而不决,但上本科应该不成问题。

高考分数揭晓,差到惊掉我下巴。难以置信,我一头睡倒,不吃不喝。

母亲心目中,考上大学固然重要,但吃饱饭才是顶顶重要。母亲先是左一遍右一遍地喊我起来吃早饭,我躺在床上,置之不理。

哥哥嫂子被母亲喊得不耐烦,粗声大嗓地嚷嚷:一声一声地喊什尼呀?鸭子不吃瘪稻,肚里有食,她饿了,会自动端碗吃饭。

母亲叹了口气,离开我的床边。到了吃中饭时刻,母亲又一声一声地喊我吃饭,我权当听不见。

母亲走到床边拉我,我甩开母亲的手,烦不烦啦?母亲不由自主地猛然眨动眼睛,不是因为我甩手,似乎是要躲避我突如其来的吼。

母亲愣在原地,半晌才轻轻地离开。到了下午三、四点,母亲翻晒完小麦,从稻谷场回到家,来掀我的床单。

你看,你看看,把自己捂得热气腾腾,跟蒸馒头一样,热煞了不是?赶快起来,到树根底下凉一凉。

我推了母亲一把,继续盖上床单,母亲嘀咕了几句,转身离开,再进房间,手里端着一碗饭菜,小声说吃点吧,一天没吃,饿伤了。

我仍然充耳不闻,母亲于是靠近床边,用近乎哀求的口气说:乖瓜,吃点吧。好乖乖,就吃一口。就吃一口,好不好?……我坐起来,一扬手,打翻了母亲手里的碗。

日月如梭,时间过去了三十年,但母亲哀求我吃饭的这几句话,已刻在我的脑海里。

那个时候的我,因为年轻又任性,丁点感觉不到自己的残忍。

或者说,普天下的孩子,只有在父母面前,才可以肆无忌惮地任性,可以毫无缘由地发脾气,因为他们知道,父母可以无限度地包容孩子的任性与伤害。

饭碗被打碎,一向脾气暴躁的母亲,没有发火,而是拿起笤帚,刺啦刺啦,默默打扫狼藉的地面。

不一会儿,母亲又端来饭碗,站在我的床边,重复刚才说过的话,好乖,吃一口吧!

母亲又一次地求我吃饭,她可以不计较我的作天作地,但绝对不允许我不吃饭,饿坏身体就是天大的事情。

《诗经》写到: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写到这儿,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我不吃饭,母亲就端着饭碗不肯离开。我只有坐了起来,母亲焦灼地盯着我,细密的汗水流淌在她脸上的皱纹里,宛如潺潺小河,流过干裂的土地。

我接过母亲手中的饭菜,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边咀嚼边嘟囔,我要复读,说什么我也要复读。母亲连连点头,挤在一起的皱纹瞬间疏散,说复读就复读,你想怎样就怎样,只要你高兴。

第二天,我去了县中。

坐在办公桌旁的班主任霍地站了起来,把钢笔扑在桌子上,说你怎么会考出这样的分数?顿了顿,又说,马失前蹄,你的实力我清楚,不讲什么,复读吧!

得到了班主任的鼓励,我坚定了复读的决心。从学校回来,我没早没晚地打柴帘,舍不得浪费一时三刻,复读的费用我自己挣。

8月中旬,一封挂号信飘然落在我家,是南京交通学校录取通知书。那一刻,母亲喜笑颜开,只要我考上,在她眼里就是天大的好事。

母亲故意把幼小的二侄女叫到身边,喜滋滋地问,二姑考上大学了吗?

小小的女孩口齿不清,二姑,考样了。

母亲再问,南京大学好不好?

二侄女挠挠头,歪着脖子说,有大楼房  ,有大汽车,嘟嘟嘟……

骄傲与兴奋像水花一样,荡漾在母亲的皱纹里,她以为南京的学校都叫南京大学,我如果真能考上南京大学,还有什么不满足?

我不屑一顾这一纸通知,向同学打听复读的事情,他们说如果接到学校通知书不去报到,就会取消次年高考资格(当年是这样规定)。还有人说复读的费用很多,而且压力大到难以承受,不是人过的日子。

我开始进退两难,我既不愿意给家里增加额外的经济负担,也不愿意母亲再为我焦心思。

那天我在小街买菜,对面走来的乡长叫住我:二丫,听说你不打算去南京交通学校读书啦?不管学校怎样,也算是跳农门了,毕业后国家包分配,正式国家干部编制,多少人想不敢想,你就打算放弃?想读书,天天有机会,在哪儿都可以,只要你自己肯努力。

乡长一番话,让我茅塞顿开,对呀,只要想学习,天天有机会。

我告诉母亲,不复读了。

母亲正蹲着编蒲包,扶着板凳腿站了起来,蹲得时间过长,腿会麻。

你假如一心复读,我砸锅卖铁供你读到底,你要是去南京念书,我也赞成,你自己拿定主意就行。

母亲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看得出来,她还是希望我去交通学校读书。

大半辈子在庄稼地里跌打滚爬的母亲,南京是她无法想象的大城市,而且,我能农转非,未来成为拥有定量户口的城里人,她之前做梦也不敢想。

1987年8月30号,我在大哥的护送下去南京交通学校报到,开启我人生崭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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