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的生命在时间的长河里跌跌撞撞
俗话说,人生是一条长河,我们是长河里的一滴水,随着岁月而腾挪跳跃、跌宕起伏。家里有三兄弟,本来是我认识最好的格局,虽然不如有钱人家过上了好日子,但是我们一家温饱问题基本解决了,再者三兄弟之间和睦友爱,生活苦着累着,却也开心着。可是后来发生了变故,因为小舅父没有娶老婆,家中无后,外婆就和母亲商量,让我过继到他名下。爷爷奶奶舍不得,但也没办法,经不得外婆与母亲再三的请求,只得同意了。我那时人小很老实听话,再加上外婆与舅舅对自己一直很好,没有多想就答应了。这样,在8岁那个暑假,我背起书包,带着几件换洗衣服,就从新和村来到了东院,开始了一段全新的生活。我这条小河好像转了一个弯,又朝着一个新的方向流去。
离开了父母兄弟,有了奶奶(外婆)和父亲(原来的舅舅)的关心,还有了新的玩伴,铁的哥们。我在东院的日子也没觉察到什么不适,还是很开心的那种。
开学了,父亲告诉我:“你跟着三儿去学校报到就是。他下半年和你读一个年级。”我就跟着三儿一起去学校。三儿比我大一岁,长得胖胖的,虎头虎脑,看着就觉得有一股愣劲,但人很好,一起玩的时候从来不欺负我,还帮我和其他几个家伙干过一架。就这样来到学校,三儿到哪里,我就跟到那里。报到的时候,老师问我读几年级,我说跟三儿一个年级,就现在这个班的。却不想,三儿这个学期是要降班的,先去的是原来的三年级,要等降下来才是二年级,也就是和我一个年级的(我在新和已经读完了一年级,现在读二年级了)。弄得我当时是脸红得像猴子的屁股,火辣火辣的。后来还有几个好事者拿这事说笑,说新来了一个要跳级的学生,以至我在学校里受到了好多人的指指点点。
我和三儿一起上学,放学,踩路边的蚂蚁,钻别人家的草垛,偷摘隔壁人家的李子,也帮他家扯过猪草……那个年代,男孩子该玩的游戏,似乎我们都玩过。课外我们形影不离,上课读书听讲就不同了,渐渐地,我们成了班里的两个极端。我是班上的三好学生,他总是倒数的行列。为此,他也没少挨过打骂,可是我无论怎样去帮他,他似乎就是学不进去。小学毕业后,我们再一起上初中。这种铁哥们的关系,一直延续到他中学辍学。
后来,我从初中考上中专,跳出了农门,成为一名小学老师,而三儿还在农村,是一个有丰富经验的煤矿工人了。我们彼此奋斗在自己的岗位,为了家庭的生计辛勤着,平淡的日子慢慢成了习惯。虽然常常相见,但话语少了,只是一个微笑和普通的问候。
2000年,我和三儿他哥承包了一个小煤矿,他还被我们请来做挖煤工人。他把一筐筐煤从很深的煤洞里拉上来,我老婆称重记数,然后每月给他发工资。我们俨然是老板与雇佣工的关系了。这种关系,持续不到一年,就因为煤矿整顿,我们的煤矿被关闭了,彼此又漠然为路人。我还在教着我的书,而他,也辗转于几个煤矿之间,下着苦力,赚那份辛苦钱养家糊口。近几年,家乡煤炭事业受到影响,他也无奈,背井离乡南下深圳打工了。
前几天在家门口突然再遇到三儿,好久不见,彼此还是有一种欣喜。他依然像以前一样大声地与我打着招呼。我很是惊讶地问:“你怎么回来了?在外面还好吗?”他还是那胖胖的样子,只是黑了许多,40多岁的人,已经显得很苍老了。他告诉我:“在深圳干的是保安工作,工资少,时间长,但又没办法,谁叫自己没文化,年纪大又没特长呢。这次回来是要把旧房子拆了,建新房。”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地继续着:“我们这个地方就剩这栋80年代的老房子了,再不拆,都过意不去了。”我问起他的身体状况,他说:“还是以前下煤矿弄成的风湿关节炎,一变天,腿脚就是隐隐作痛。打针吃药都不见效,只能贴贴止痛膏药。没办法,也算职业病吧。”我说:“差不多,我也是长期伏案办公,工作业绩不突出,倒是腰椎间盘突出了。都是职业病,但没有这个职业,我们又没得饭吃啊。”他笑一笑,点了点头,挑起那担垃圾,微驼着背,步履艰难地走远了。
望着他的背影,我想了很多,想起了多年以后鲁迅重逢闰土的情节,心中有些唏嘘。记得曾经跟女儿聊起读书的好处,有一次竟把我与三儿的情况作了个对比,以此来警示女儿努力读书。或许是命运让我们走到了今天。小学二年级,他等了我一年,然后我们同时起步学习,可是,就因为彼此以不同的态度对待了那不到十年的寒窗苦读,才有了今天这种差别。
古语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可能古人真的没有欺骗我们。我有时间要再跟女儿聊聊,也跟正在教着的那些学生们说说:“在伟大的时间长河里,我们这些卑微的生命,注定会跌跌撞撞,一路颠簸,只看你自己如何对待。因为我们无法选择出生,只能通过读书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2018年1月3日——随书三十天写作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