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
（一）
阴暗潮湿的湖底，像是有什么要冲出来……
梦境中的我，再一次醒来，满头大汗，而枕巾上也已经一片黏腻。数不清是多少次，在那黑暗而沉重的湖水深处，好像有什么在吸引我过去一样。
我叫阿二，自从大学毕业以后，就一直宅在家里，靠着父母的工资活着，也就是大家嘴里的“啃老族”。每天的生活很简单，睡到中午起床后，扒两口饭桌上的剩饭，然后洗漱，再之后就开始打游戏。我也曾经开直播来赚钱，后来没什么人来看，就不再想赚钱的事情了。
就这样吧。慢慢的，我已经习惯于当下的生活，不愿意再想什么离开家的事情了。而父母也早已经麻木，懒得骂我了。
我的游戏技巧很菜，根本没办法打到高级的排名，只是找一件事情让我心安理得地逃避这个该死的世界罢了。打着打着，有时候我甚至开始做起了白日梦……
梦里的阿二，阳光帅气，一身肌肉，更有着傲人的身高和白皙的皮肤。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有女生的尖叫。而他的女朋友，更是如流水的车马一般，换个不停。可这白痴一样的白日梦里，总是有个长发女生，躲得远远的，在一旁偷偷地看他。每当他感到好奇，想要一睹真容时，却总是发现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虽然奇怪，但是这丝毫不影响阿二做白日梦的爽快感受。
等我再次从梦中醒来，仍旧是出了一身的汗。明明开着空调，在六月的房间里却还是闷热得不得了。那种沉溺而粘稠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像是被人下了诅咒一样……
诅咒？难道有人在陷害我？
我想到这里，瞬间清醒了不少。“明天去庙里拜一拜吧！”哪怕我是上过学的人，但是如此奇怪的事情，我还是宁可信其有吧！
第二天，我来到离家最近的寺庙，烧香拜佛，没有什么特别的。
只是临走之际，老和尚面有难色，仍然走了过来，问我是不是在求姻缘。
“旧人未去，新人不至。还请自重啊！阿弥陀佛！”老和尚轻言细语，却说得字字清晰。
我一头雾水，不知所以。“什么鬼？大和尚莫名其妙！”
回到了家，我却感觉心神不宁，更加不对劲了。明明外面艳阳高照，为什么屋里这么冷呢？空调也没有打开呀！
虽然很是奇怪，我还是照常进屋打开了电脑，觉得无聊，上网打游戏。
谁知越玩越冷，逾发令我觉得诡异。我在心慌意乱之时，打开了窗户，想要外面的燥热涌进房间，没想到竟然涌进来一股汹涌又冰冷的水！我在自己的房间被溺到喘不上气来！
就当我以为自己马上要死掉时，忽然脑袋吃疼，一切消失了。只见妈妈冷冷地站在我面前，端着一盘饺子，用筷子敲着我的脑袋。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紧紧抱住了她，放声大哭起来。
被吓坏了的妈妈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只好抚摸着我的长发，好言安慰着我。待我平静之后，我把这些日子发生在我身上的奇怪事情都告诉了妈妈。等我说完，妈妈的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还是长叹一声，告诉了我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帅气的男孩子，他在上大学的时候谈恋爱，找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可是，就像世间所有恶俗的爱情故事一样，这个男孩子当场抓到了女生和别的男生在一起。一时的气愤，他就把两人杀死，并沉到了湖底。那湖就是在山上的湖，湖边有座寺庙，方丈喜欢给人算姻缘。以后，你千万不要再去那座寺庙了。”
我还是不明白，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看妈妈一脸的不高兴，我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烧了香，还是没什么用。我还是会梦到那湖水的深处，醒来时，依然满头大汗。
难道，湖水里那些被溺死的人还有未了的心结，求我帮他们解脱？我决定去湖边看看。
湖可真大。一望无际的湖面平静得像没有痕迹的镜子，可是湖水幽深，根本看不出来这下面有多深。忽然，脑海中有种执念出现，要我跳下去。
“跳下去吧！一了百了！”
“你这种没有用的废物，还是死了算了！”
“没有人在乎你的！你知道，你根本不存在的！”
“当！当！当！”洪亮的佛钟响起，从那座寺庙传到我的耳朵，使我逃过一劫。我惊魂未定地退了好几步，赶忙跑回了家。
当我刚想拿出钥匙，打开家门的时候，却听到爸妈在屋里激烈地争吵。
“他已经发觉不对劲了，肯定还会继续查下去的。你为什么要把那个故事讲给他听！”是爸爸在大喊。
“阿二死得不明不白的，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女人！就是她害的！假的就是假的，不是真的啊！呜呜……”妈妈在大声地哭泣。
阿二？我不是阿二吗？那我到底是谁？等等，阿二死了？
我不知道该先问什么问题好，默默地把钥匙收好，决定先离开这里再说。
（二）
我叫阿二，是一名“啃老族”，刚刚在家口听到父母吵架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决定离开家。
别人家的父母吵架，大概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可我的父母却在为阿二的死而吵架。我明明还活着呀！难道说……
其实，我不是阿二？
我在网上打游戏的时候，认识一个经常打辅助的宅男，聊天的时候才知道，他就在城市的那一头住。无处可去的我，准备去找他。微信上发好位置，我就搭了公车出发了。
到了地方，我才发现这家伙一个人住。小小的单身公寓里，满是垃圾。不过，他看我的表情也是怪怪的。在递过来一瓶可乐以后，他还是犹犹豫豫地发问了，“大兄弟，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啊？”
这话说的，我们不是还分享过“学习资料”吗？这有什么可疑问的！
刚好，他家门口有面小镜子，我走了过去。这……真的是我吗？
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瘦削的脸颊像是长期营养不良，而黝黑的长发就披散在两边。胸部似有若无，那么，底下……
我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看着宅男。他也正看着我。
“你他妈看什么呢！没见过男的吗？”
他没趣地看向电脑，不再多说了。
“晚上去网吧不？你这地方也太小了。”
“行吧，去网吧玩。”
借口买包烟的功夫，我去了男厕。“去他妈的。”我果然还是男的，“自己成天吓唬自己，大惊小怪的！”
可是，我为什么会怀疑自己的性别呢？
晃了晃脑袋，我不再多想，先去找宅男玩游戏了。通宵玩游戏，虽然疲惫，但终于是没有噩梦了。
阿二到底是谁，我不想再思考了。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我吃完了一碗泡面，才意识到爸妈居然没有跟我打一次电话。不过，我现在倒也不在意这些事情，只是忽然想弄明白，妈妈讲的那个故事，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
想查清楚的话，我得先调查阿二这个名字，到底是谁。如果真正的阿二已经死掉了，那么，是因为什么而死掉的呢？宅男还没有睡醒，我望着面前的电脑，开始上网查“阿二”这个名字。像我这样的人，还是先在网络世界看看有什么线索好了。
比我想象的还要简单，没想到搜索首页就有。“2010年XXX市兄弟相杀惨案，罪魁祸首竟是哥哥女友？！”“湖底沉尸，罪案暴露，是否人性的泯灭？！”……
相关的小道新闻扑面而来，和妈妈讲的故事相差不大。只是，新闻报道中出现的弟弟，妈妈是没有说过的。死掉的是哥哥，弟弟现在在哪里呢？
那个弟弟，从网友们的评论中，可以看到，在案件发生以后，就从XXX市消失了。
“当年这事闹挺大的。当时我刚考上大学，那一年，吓得大家晚上都不敢出门了。”宅男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在我背后看着屏幕。
“你知道那事儿里头，弟弟跑哪了吗？”
“这我哪能知道。只不过后来啊，大家都传说，死了的其实是弟弟。听说那一家的弟弟跟他嫂子好上了。”
我默默地看着电脑屏幕，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原来是爸爸打来的电话。
“还记得上次你去过的那个寺庙吗？”
“记得。”
“下午五点的时候，在那里见面吧。就这样。”
也没有过多的话，爸爸一如既往，哪怕我已经一夜未归了。
没有更多的事情发生，一直到了下午五点。我到了那儿，看到爸爸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抽烟。他看到我，挥了挥手，示意我爬上石头来。昏暗的夜快要来临，爸爸的烟也快吸完了。“妈妈说的那个故事，”爸爸望向湖面，“其实，就是我们家……”
“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你曾经有个哥哥，他叫阿二。而你，是家里的弟弟，阿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满眼都是家里这个优秀又帅气的哥哥，甚至于连自己的脸都开始厌恶起来。你瞒着家里，一天天地攒钱，想要整容。一开始，我跟你妈还以为是青春期的叛逆，没多想，觉得有一天你就厌烦，不感兴趣了。”
“可是，那一天终究没有来……我们真的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了阿二和他的女朋友。直到你满脸沾血的笑着，在家里坐着，告诉我们你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我看着你那张变成了阿二女朋友的脸，刚从这湖边回来的我，实在是愤怒到了极点。
‘去死吧！你这个变态！’我怒吼着，不受控制地把桌上的烟灰缸砸向你。
等我冷静下来，发现泪流满面的妈妈正抱着满头是血的你，才被痛苦吞噬，无力地蜷缩在地板上。”
爸爸又抽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可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你醒来之后，竟然认为自己就是阿二，而且居然能把阿二的事情说得一清二楚，却丝毫也不记得自己是阿明的事情了。快要疯了的妈妈，大声地喊着，‘你就是阿二，你就是阿二啊！’之后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我们搬了家，把你藏了起来，还告诉你阿二毕业之后成了一个“啃老族”，断绝了你的所有社交。过了一段时间，案件不再受人关注了。因为我们也不再要求警察抓住弟弟，警局也慢慢地不再那么上心了。”
“可是，湖底里的冤魂，你却说能感受到他们。”爸爸的眼睛里，像是有光。
“我故事讲完了。阿二……不管你是谁，你得承受自己的罪。”爸爸说完，就走了。那背影在茫然的黑夜里，显得那么渺小。
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只是好久之后，在无边的黑暗里，我感到了脸颊上的两行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