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万历十五年(八十二)紫苏
文/星河爱流云
院中只有三个女子相候,一个显然是主人,另两个是十四五岁的丫鬟。
主人身着深蓝色的织锦长裙,裙裾上绣着点点梅花,乌黑的头发绾成如意鬓,仅插了一枝梅花白玉簪,简约而不简单。脸上薄施粉黛,一双流盼生色的眼眸里荡漾着令人魅惑的神采。说她三十几岁也可,但说二十五六岁也有人信,真是个气质美人。懋修不由的被吸引了,好在他精神力超人,虽然感慨,却没有迷醉其中。
那女子向二人轻施一礼:“紫苏见过邹大人、张公子,奴家已恭候多时了。”
张懋修颇为讶异地看着紫苏,周大人也是不接自己,可没告知他要来的是什么人。
紫苏希尔一笑解释道:“午时之前,邹大人便让管家到我这儿包下了整个院子,说是要招待一位贵客,想不到贵客就是的懋修公子,奴家之所以知道公子的名姓,也只是因为公子到达杭州的消息已不是秘密,该知道的人恐怕都知道了,您说是吧,邹大人。”
邹仁愿笑着说道:“紫苏姑娘聪慧过人,窥一斑而知全貌,但老夫仍然奇怪,即使张公子到了杭州,你又怎知就是我身边的这位呀?”
“如张公子这般俊秀的人物,一天之内又怎会出现两个?更何况既然是您邹大人的贵客,想必也只能是张公子了。”紫苏略有深意地说道。一番话看似回答了邹仁愿的疑问,其实什么没说,又暗地里捧了邹、张二人,这紫苏可不简单。
“紫苏姑娘果然聪明,又这般伶牙俐齿,这话听着就让人舒服,不愧是杭州城首屈一指的大家。”邹仁愿心情大悦。这紫苏果然是个心思灵动之人,几番话就替自己在张公子这儿刷了好感。
“三公子,紫苏姑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乃是闺阁里的女探花,若是男子,必定是要金榜题名的,只可惜是个女儿身。”看紫苏在头前引路,邹仁愿小声对懋修说起八卦来。
三人进了茶室,单见一幅雪竹图挂于正墙之上,两旁是镂空雕花的桌椅,西墙下则摆放着一架古琴,南窗旁摆着些博古架,上面放着花瓶摆件,整个房间优雅精巧,显示着主人的高雅不俗。
张懋修本就是一个有些小资情调的人,进了这样的地方,心中甚是满意,便在紫苏的延请下缓缓落座,享受起美人、香茗的奢华来。
邹仁愿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品着茶,听着紫苏弹奏的婉转动听的古琴曲,显见这样的事对他来说平常的很。
主人都不着急,懋修自然不会上赶着问了。几番之后倒想起一首古诗来,忘了是何人所做的,用在此时却非常应景,便吟咏了出来。
嫩芽香且灵,吾谓茶中英。
夜臼和烟捣,寒炉对雪烹。
惟忧碧粉散,常见绿花生。
最是堪珍重,能令睡思清。
听到这样的诗作,紫苏眼睛一亮,真是好诗。这懋修公子人人都言其自幼积古好学,清约如寒素,我还以为只是世人的阿谀奉承之词,今日得见真人,观其行,听其言,确实当得这样的评价。遂收起轻视之心,多了些真心实意。
又想若是能够录下这诗放在自家茶菀里,却是极为相宜。何况此时自己也不便多留,就起身借口要准备文房四宝,好让两位大家录下这首《茶诗》,便福了一礼,退出门去,又轻轻掩上门扉,幽静的茶室中便只有邹张二人以及茵茵蕴蕴的茶香了。
“邹大人今晚相约在下,不知所为何事?”
既然此处在外人,茶也喝得差不多了,懋修便也不再与人斗圈子,索性单刀直入开门见山的把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邹仁愿从昨晚到现在,一切的安排都是为了这个,见张懋修直接开问,也就不再做作,直言道:“今日请公子一聚,既是因为邹某有幸与公子同为湖北人氏,值此新春佳节,能在这异地见到家乡人,倍感亲切,所以想尽点地主之谊,好与公子多亲近亲近。也是邹某想为公子的事尽一点绵薄之力。”
张懋修知道邹仁愿所说的前者也只是个由头,而要为自己的事情助力却是重点,他反问道:“不知本公子有何事需要大人相助啊?”
邹仁愿自然知道要凭区区老乡,就想让张懋修相信自己,是一厢情愿,好在他要有主意。当下也不急着说明缘由,反倒说起首辅大人在万历初年为邹氏请命,恢复锦衣荫命的事。
懋修这才明白,何以这邹大人对自己暗暗露出亲近关爱之意。何况邹氏出身荆州,与自家份属同乡,这在此时便被天然的划入张家的政治圈子里,何况还有父亲为其请命的事,邹家确实没有给自己设套的理由。毕竟张家如今正是繁花锦簇烈火烹油的好时候,除了自己谁能想到大厦倾倒只在五六年之后?
两下里既然说开了,气氛自然更加融洽。张懋修有心交好,又深受后世自由平等观念的影响,还没有等级意识,所以主动提出称邹仁愿为伯父,邹仁愿连说不敢,但见懋修坚持便欣然从命了,心中喜悦自不用说。
“子枢,我知道你此次前来杭州是为了漕帮的事情,老夫恭为杭州同知,刑狱、钱粮正在分管的范围之内,之前不知道子枢与漕帮的景贤公子还有这般交情,现下知道了必为子枢筹谋,但有吩咐,老夫绝不推诿。”
邹仁愿既然决意借此搭上张家这艘航母,自然就会全力以赴,这也是个老政客必然的选择。不动则已,动则惊天。更何况懋修给予他这样的尊重令他也是心满意足,这番话说的倒是真情实意。
听到邹仁愿这番话,懋修心中大喜,他精神力超人,自然从邹仁愿的话中听出了十分的诚意,心知有此人相助,漕帮的事至少有了六七分的胜算。
接下来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而紫苏姑娘也适时出现,让两人分别录下《茶诗》,留下墨宝。就书法而言,自然是浸喑此道多年的邹仁愿高出不止一筹,但就后来的价值而言,张懋修很少给人题字,物以稀为贵,何况张懋修这样的非凡人物,到了新千年,这幅字被拍出了天价,这却是此时的三人都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