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杀之碧水无痕
无论大人物小人物都有属于自己的江湖故事。
小河村是个青川山南面的一个普通的小山村。
山后有林子，一条河从山中，流经林子、村子。也算得上依山伴水。
就风景来说真是个好地方。
冯小艺握着剑，捂着受伤的肩膀在林子里逃亡。
若是命都没了，谁又会关心风景好是不好。
冯小艺是谁。
在青川北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三年前凭着一柄水痕剑，以一人之力，一夜之间扫除青川北的四方山四方寨的十二恶霸。
虽然逃了二人，但是四方山已然再无大患，商旅行人又可以安心通行。
前些时日听闻四方寨余党在青川山南部出现，这才出现。
冯小艺本事并不差，一柄水痕剑，一套三十六路清风明月剑法。
然而，四方寨余党在青川山中提前布局有机关陷阱。
冯小艺毫不知情中了埋伏，这才受伤不轻，不得已逃离。
你在江湖里可以行侠仗义杀人，其他人也可以为了报仇杀你。
除非你武功更厉害，更有权有势。
玉泉山兴起的玉泉天宫的人原来也在玉泉山杀人，同样有人去报仇。
只不过报仇的那人最后被挂在玉泉山山脚的一棵树上，挂了一个月。
最后还是青衣门门主路过进了玉泉山，那人才被放下来。
只是身后的那些人却未必愿意放过她。
奔波逃亡了一两个时辰，终是难抗疲乏，晕倒在地。
那后山的林子三里外，追兵亦是气喘吁吁，不得不驻足歇脚。
领头之一的魏司骂道：“那娘皮，忒会跑了！”
领头的谭生道：“魏司兄弟，我、我回去报与卢公子，你带人，在此慢慢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魏司喘气道：“速去速回吧。”
待谭生走远了，魏司干脆坐在地上，灌了口水，又觉得不过瘾，索性躺在地上。
“众人歇上一歇，不碍事。”
他二人正是四方寨被灭时，出寨子办事，侥幸留得性命的谭生和魏司。
后来逃到青川南，结识了卢家公子，后投奔到了朱砂镇的卢家门下。
卢家帮助他二人报仇，便出了这个在青川山伏击的点子。
小山村中。
林有德每天读完书至傍晚便停下。
换了身衣物便去山上打些柴回来。
与妹妹打了招呼便出门去了后山。
路上，想起今天不知怎么回事，读书读不进。
四月的院考在即，还需寻些法子得让自己静下心来。
也不知隔壁的同窗，未来的妹夫蔡言真是不是也如自己这般。
神思纷飞间，林有德竟被树枝绊倒在地。
却发现地上有一女子倒在地上，嘴唇有些发紫，肩膀的衣服已经被血液染红。
林有德乍一看，以为是个死人，吓得后退。
想到圣人所言“子不语怪力乱神”，长出几分胆来，又怨自己枉作读书人。
便壮起胆来喊了几声“姑娘”。
实在寻不得法子，便道了声“失礼”，想将姑娘背回去，思来想去觉得不妥。
又回去找来妹妹元元来帮忙。
林元元从来被哥哥带大，没事也会帮着哥哥分担家务，力气还是有些。
二人将人搬回来，又去找来村里的大夫。
大夫指点林有苑处理了伤势，又喂了些解毒汤药，便走了。
离开前又告诫林有德说：“人若醒来便让她离去，莫要染他人是非，一心准备考试，学业为重。”
林有德一一应下。
送走了大夫，林有德观赏起那女子随身的剑。
这是一把颇轻的剑。
他握住剑柄，看着神身晃动不止，与常见的可以环绕在腰软剑颇有几分相似。
将剑入剑鞘收好。
“他怕是再也离去不得了。”
林有德转身，发现一位黑衣黑帽的人出现在门口，看不清脸。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时日无多。你准备怎么办？”
“刚刚大夫来看过，又让元元帮着处理了伤口，怎就时日无多？”
“乡野大夫治些小病尚可，江湖之毒又岂是他能懂的。若是未时救治及时原是可救得的，此时申时末了，毒已至五脏六腑，药石难医。”
冯小艺不知何时醒来，无力地轻声道：“他说得不错，我已时间不多。”
“那如何是好？”
“你可以亲手杀了她，叫她少受一些罪。”
林有德听到此话，哪里还敢想下去，手腿已软，不知所措。
黑衣人伸出手，拇指上戴着一只翡翠扳指，隐约像是镶嵌了一个金色的“云”字。
那剑直接被其内力吸入手中。
“陆清老儿运气不错，竟得了碧水无痕剑，武学造诣也不差，能依着剑的特点创出三十六路清风明月剑法，与这碧水无痕剑也算是勉强相合，只可惜没有得到碧波九重。哈哈”
黑衣人又对那冯小艺道：“若是能使出碧波九重，女娃小辈你何必沦落至此。”
“前辈认识家师？”
“我与陆清老儿算是熟人吧。你若死了，我便带你回去。”
“多谢前辈。”冯小艺道谢。
又断断续续地与林有德谢恩：“不管如何......谢谢......谢谢公子好心相救一场。希望不会连累公子。”
说完又乞求道：“无颜面对师尊，只能死后再去告罪。”
没多久便断了气。
大侠也只有一条命。
大侠也是个普通人，也会死。
那黑衣人，拿着水痕剑，拎起冯小艺的尸体便离去了。
林有德若是平日已和妹妹吃了晚饭，温习功课的。
此刻的他，莫说温习功课了，亲眼见着一位年轻的姑娘在自己的面前死去，心中振动难安。
这江湖上的事本是与他无关的，那人凭空摄剑的本事可见是为能人异士。
自己好心相救，却还是无可奈何。
元元端来晚饭，也是一口没吃。
第二日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有德，元元。”
林有德发现叫醒自己的正是隔壁村的同窗蔡言真。
“有德兄惫懒了，竟睡到午时，莫不是考试依然成竹在胸？”
“言真你莫打趣，确实是遇着一些事情。”
“元元呢？好些日子没见着元元。”
“大约是浣衣去了。”
蔡言真听毕，便出门去寻。
不到一刻钟便匆匆忙忙回来喊道：“有德，元元不见了。河边衣物皆在，人却不见了。”
林有德顾不得醒来肚子饿，又与蔡言真出门四处寻找。
问了几位村民，也说元元提着衣物去浣衣。
只是二人林中与河边四处寻了皆不见人。
越是遇着一群人拿着兵器，二人见了以为是劫匪，便禁声藏在树后。
原来是听得竟是金砂镇的卢公子。
“那姑娘带回卢府了吧？”居中的卢公子。
“卢公子放心，虽没有寻得那女侠，不过在这小山村见得如此不俗的浣衣女，也是不虚此行。”
“回去皆有赏。二位，虽不见人，但是那毒也是不俗的，若是那女人被救，也只会是残废。你二人从今往后便一心为我卢氏效忠，好处自是不会少的。”
二人齐声道：“卢公子大义，谭生（魏司）誓死效忠卢公子！”
待二人走的远了。
林有德听着已然心跳不止，已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们就是为了那女子来的，是他们害死她的，妹妹也是被他们抓走的。
蔡言真亦是震惊，看向林有德道：“是他们，是他们抓走了元元！一定是他们抓走了元元！”
林有德想起村里大夫的话，不知道自己到底惹上了什么。
蔡言真抓住林有德的双臂激动地道：“元元，元元被人抓走了！有德，元元被抓走了，我们要去救他她啊！”
林有德似是没回过神来：“救？！怎么救！我们连那些人是谁都不知道！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惹了什么人！”
蔡言真一巴掌下去，林有德变得清醒了些。
林有德到：“我们需要冷静下来，想办法！”
林有德站起身来，来回走动，急切地思索不止。
蔡言真着急叹道：“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若是像个江湖豪侠有些拳脚本事，也不至懊恼于此！”
林有德道：“书生，功名，我们有功名在身，考试在即，我们可以去状告他们！”
两人当即约会，先回去收拾一番，便去县衙告状。
两日，后县衙公堂。
“你说你要状告卢家公子掳走你的妹妹？”
“正是。”
“你们可是有功名在身的，最近也是考试在即，若是先取了功名再告不迟。”
“大人，人命关天，哪能等得起。”
“嗯，也是！”那堂上的大人捋着胡子斟酌道：“本府也是为难的。”
“大人难在何处？”
“你们可知你们要告的乃是何人？卢家乃是朝廷钦赐的爵位在身的。若无确凿证据，本府也是不得随意提审的。”
“若是你们有关键重要证据，本府或可替你们周旋一二。”
“这...”
林有德又哪里拿得出来证据。
只是听那些人说的，也不是自己亲眼所见。
若是真的请来卢公子，他抵死不认，也是无奈的。
二人状告不得，只能悻悻地回到家中。
半夜那黑衣人又来了。
林有德想起那人不出几日便将那女子送走，又想起那摄剑的功夫。
便起身拱手相拜，“求前辈相处，救救我的妹妹。”
那黑衣人道：“你看着世道，读那么多书，连妹妹都就不得，有什么用处？”
林有德垂头丧气，顿感无比受挫。
蔡言真是第一次见这人，还搞不清状况，便也不好答话，问林有德也无有答话。
“人我不会去救，但会帮你，而且我有条件。”
“先别着急答应，且听听我的条件！”
“前辈请说，只要我能做到，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若是我让你杀人呢？”
林有德被吓到了，“这...”
蔡言真道：“我愿意答应！前辈，只要有法子救元元，我什么都愿意做。”
“很好！你呢？”
蔡言真道：“有德，救人要紧。”
林有德道：“可是我没杀过人。我也想救妹妹，我怕我做不到。”
那黑衣人道：“杀人很容易的，方式也很多，把剑送入该杀之人的身体，畅快的很。怎么杀人我会教你们。”
林有德挣扎着道：“好！”
“你们不必有什么负担，你们已经见识到了，一个县的卢公子，便欺你们至此，世上还有多少个卢公子，还有多少像你们妹妹一样的无辜之女子，多杀几个算得了什么？”
“软弱只会被欺负，想变强，想保护身边的人，你们只能自己变强。”
“而我就是那个可以让你们变强的人。我的条件便是你们要此生都要效忠于我！”
蔡言真想到和元元的以后，担忧地问道：“一生都要效忠前辈，那岂不是不能考取功名，不能结婚生子？”
“还考那无用的鸟功名作甚？”
“只要前辈教我救出妹妹，林有德必定此生效忠前辈。”
“很好！你既然救了这剑的主人，这碧水无痕剑便归你了。”
那黑衣人从背后舞出剑花，连剑鞘一起掷在林有德的面前，堪堪入地三寸。
那黑衣人对蔡言真道：“至于你，我看得出你是喜欢那女子才如此，若是救出女子想来也无心效忠，便不必了。看你有情有义是份上，这七星拳便赠你，每日早中晚各练三遍，想来强身自保已是有余。还有不到万不得已，莫要轻易展示功夫。”
蔡言真道：“谢前辈侠义恩赐！小生记住了。”
“还有你们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不是在教你们当大侠！我只会教你们如何杀人。”
“拔出剑跟我来。”
林有德费了半天劲地拔出剑来，与蔡言真对视一眼。
他意识到他们终究是要走上不同的路。
小河村后山。
“想知道我是谁吗？”
“我只知道前辈愿意帮我救妹妹。”
“很好。”
“这是碧波九重的心法和碧波九式，以后每日勤加练习。”
“是，前辈。”
“要哪怕你是天才，短时间也学不会这门功夫。我将那女娃送回陆清老儿那里，他给了独创的三十六路清风明月剑法。你想救你妹妹，便三天之内学会前面部分的招式，学成了，我带你去救你妹妹。”
“眼下不必担心你妹妹的安危，我会出手。但是人只能你自己去救”
“你要记住，杀人要靠自己，救人也要靠自己。开始练习吧！”
林有德开始看着那黑衣人演练三十六路清风明月剑法。
劲风四起，树叶纷飞。
林有德也跟着练习，累了便学着打坐修炼碧波九重的心法入门。
没有练武经验的林有德，初始笨手笨脚，舞剑割伤自己，摔倒都是常见的事。
好在颇有毅力，稍加调教，也是学得快，舞得四五分神韵，六七分样子来。
饭点的时候，黑衣人会消失，会带着食物再出现。
三天之后。
林有德竟然已经学会了十七式，比预期的还要学得快。
黑衣人暗中点头。
若是多几位像样的人才，想来大业有望。
夜里。
卢府门外。
“你说你会效忠我，今日便是第一道命令，为了救你妹妹，也为那个女娃报仇，不过最重要的是看你是否真的愿意效忠我。”
“什么命令？”
“杀光卢府所有的人。”
“所有的？”
“所有的。”
“妇孺孩子呢？”
“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林有德站了很久。
他的心里真的想要杀掉所有的人吗？
说到和做的完全是两回事。
那黑衣人也不再催，他似是明白他的挣扎。
在林有德的心里，时间好像十分地漫长。
半个时辰已经过去。
“你不要觉得自己有多善良，这种东西只有强者才有。你要做强者，还是要回去做个软弱无能的读书人？”
林有德提着剑迈出步子，走向卢府的大门。
黑衣人轻声道：“走入江湖便是如此，不是你杀人就是人杀你。没有回头路。”
卢府里惨叫声陆陆续续。
黑衣人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
忽地想起刀剑碰撞声。
黑衣人指点道：“不要慌，想想这几天所学，全部施展出来。”
伴随着刀剑声，流血声中，不断地有人倒地。
谭生、魏司也不能幸免。
接着又传出哀号和求饶。
林有德身上的衣服都沾满了血，手中的水痕剑亦是滴血不止。
他停在了一位小孩面前。
那小孩拿着小刀冲上来。
林有德始终不愿下手。
那黑衣人抬脚踢起一块小石子，打在林有德肩膀。
林有德吃疼，一扭肩膀，小刀插在自己的腰间。
当然小孩也只有倒下的结局。
那黑衣人道：“看到了吧，你以为你仁慈他们会感激你，其实只要你出手了，你就是他们的敌人，他们只会想着要你的命。”
“杀人的时候不要想着仁慈和善良，那样会要了你自己的命。”
林有德拔出刀子，血流不止。
黑衣人上前道：“拔出刀子，只会死得更快。”
说完出手点穴帮助林有德止血。
“走上了这条路，伤痛是常事，你要习惯这些。你不想受伤，就多花些时间练习那些心法剑法。我希望你可以成为我的助力。而不是累赘。”
“把剩下的人解决，救出你妹妹。”
林有德忍着身体和心理的难受完成了第一道命令。
卢公子当然也不能幸免。
林有德寻遍了卢府上下，也没有找到林元元。
林有德问道：“不可能的。明明就是卢府的人带走我妹妹。为什么找不到元元？”
林有德回到院中，问道：“前辈，我妹妹不见了，难道我们搞错了？”
“你要记住，事情没搞清楚，不要随便动手，一旦杀错了人，便再也无法挽回了。”
“我杀错了人？”
“今天你没有杀错人，我已经将你妹妹救走了。希望你以后也不会杀错人。”
“换身衣服，回家见你妹妹。”
林有德换了身衣服，回到家中，见着自己的妹妹，说了前因后果。
林元元震惊无比，也哭得不成样子。
小河村当然不可能有这样的杀人凶手住在此处。
他不得不离开这条考取功名的书生路途，去走另一条路。
临走的时候，他与蔡言真道：“从小便是同窗好友，好好对我妹妹。”
又笑道：“你若是欺负我妹妹，我亲自回来为她出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