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青砖房

我记事之初，上世纪八十年代，只有一条主路进到我们村。村口两户人家之后，就是紧挨着的公家建筑——供销社、诊所和大队食堂。在那个全村都是土墙茅草屋顶的年代，公家的建筑是青砖瓦房。其实说青砖有些许牵强，只有屋檐下一小截用了青砖，村上人叫作四檐青砖瓦房。

奇特的是，村口第一户人家的房子，竟然和公家的房子一模一样。由此给我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这户人家姓陈，村里独有他家一户陈姓。他们是外地迁来的。男主人是剃头匠，是个离异后又组合的家庭，两个孩子，儿子是男方前妻生的，女儿是领养的。总之这个家庭整体都是个奇特的存在，是个充满故事的家庭。

总听村里的大人聚一起讲他们家的故事，孩子们若想凑上前听，大人不是自动散开不讲了，就是把我们小孩子轰走。

所谓没有不透风的墙，断断续续的听出个梗概：

陈家这个养女生得美丽，神不知鬼不觉地和当时的已有妻女的大队书记好上了。大队书记鬼迷心窍，一天酒后生贼胆，把妻子和尚在襁褓中的三女儿锁在屋里，狠心放了一把火。等村民把娘俩从火海中救出，母亲面部毁容，襁褓中的女儿不幸身亡。

结果，放火的人被处以枪决，陈家女也锒铛入狱。

毁容母亲带着两个女儿一直生活在村里。我在去赶集的路上遇到过她，她总用围巾遮盖住受伤的脸。

这段发生在青砖房旁的惨剧，让我打小就隐隐约约地知道，这个世上有很坏很坏的人，会有极其残忍的事情发生。因此，最近网上热搜，搜出一个又一个，什么塌房的、塌坟的、塌庙的，在我看来，都映照着童年记忆里那场大火的影子。它们印证着，这实在不是太阳底下的新鲜事。所谓天道轮回，苍天饶过谁。

常想起《道德经》里的话：“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 美丑相生，善恶并存，那栋特别的青砖房下，曾上演的，不正是最残酷的注脚？而“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书记的权位是福亦是祸根，陈家女的美丽是幸也是不幸，毁容母亲的余生是巨大的不幸，但坚韧地活着，抚养女儿，未尝不是一种沉默的力量。世事如环，报应不爽，或显或隐，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