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歪瓜与毛驴(小小说)
张歪瓜与毛驴(小小说)
在刺眼的烈日下，张歪瓜驾着他家的毛驴在耕地。
黄土地干硬得仿佛要冒烟，知了热得声声惨叫，空气里没有一丝风。
张歪瓜不断地喝着他带到地旁边的一小桶水，也倒给毛驴喝一些。
但他和毛驴全身没有一点干燥的地方，汗水流得好象在水塘里泡过一样。
张歪瓜心里咒诅着又干又硬的黄土地，也咒诅着毒辣辣的太阳！
突然毛驴倒在了黄土上，张歪瓜连忙叫来兽医刘麻子，和几个土生土长的庄稼汉，刘麻子他们几个给驴子打针罐药折腾了好一阵，累得半死不活，驴子还是站不起来。
刘麻子看着口吐白沫，眼里流泪的驴子，生气地骂道:”这是什么天气啊？你还使牲口？你个畜生啊！它活不了!”
兽医刘麻子摇一摇头拖着疲惫不堪的矮胖身子走了。
张歪瓜放声大哭起来，狼一般地嚎叫着，他抱着驴子的头，看见驴子的眼里也是满眼泪水！
张歪瓜的父母因病先后去世，那时他才三岁多，他是吃村子里的百家饭长大的，在村民的全力帮助下才上完了中学。
张歪瓜不喜欢父母给他起的名字，最喜欢与村子里文化最高，先辈当过私塾老师的孙子一一他曾经的代课老师李老爹练练毛笔字，读一读翻烂了的几本老书，有时候也唱一段秦腔大戏。
李老爹告诉他，张歪瓜的父母之所以要给他起个歪瓜作名字，是认为取个歪瓜裂枣的名字，孩子会易长易大，不容易招灾。
乡亲们看到张歪瓜从小聪明懂事，都很喜欢他，二十几年很快过去，张歪瓜长成了一个一米八几的大汉子！
张歪瓜是个有良心的年轻人，总是想着怎样回报村里人的养育之恩，常常热心地帮助村里年老体弱的人，干些最苦最累的活儿。
村里人也不愿意亏待这个他们大家一起用高粱面喂养大的小伙子，干完活就把工钱硬塞在他的手里，慢慢的张歪瓜手里就有了一些小积蓄。
眼看春播季节将过，张歪瓜想尽快的帮年老中风后偏瘫的李老爹把这块地犁完，不想却累倒了毛驴！
张歪瓜的毛驴抬到家里就死了！他疯了一样地把那头驴洗得干干净净，并包上了他的旧被单。
他请了村里的那几个壮汉，一起把毛驴埋在了张歪瓜土窖屋后面，埋着许多去逝的老人以及张歪瓜父母的山坡上。这里人称祖坟山。
张歪瓜将驴子埋在离自己家最近的地方，村里许多人不乐意，那是他们的祖坟地！
但也没有人去说张歪瓜，因为他的长大，凝聚了全村人深厚的希望，他是全村人的宠儿！
自从毛驴死后，张歪瓜就见不得村里人打骂自家养的驴子。如果看见了必为驴子报仇。
有一次，他看见与他一起长大的老朱，在耕地时打他自家的驴子，张歪瓜竟气得象双目血红的公牛，猛地冲上去一掌打得老朱鼻血直流！
村民几个人拉都拉不住如犟驴一般张歪瓜，村里的人后来都不敢骂驴打驴了。
张歪瓜每天干完活，就会去到后山上毛驴的坟墓旁边，将一捆干草放在坟上，又将半桶水摆在坟前。
然后端起半碗高粱酒，一饮而尽，然后就凄惨地吼了一声:
”我来迟了！”就开始唱起了悲壮的奏腔大戏:
”毛驴妹妹呀 我的驴妹妹
我实在后悔牵你去犁地
想不到会害你一命归西
我千唤万唤你听不见啊
再不能为你把那青草添
再不能为你刷一刷皮毛
再不能相伴山谷溪水边
再不能同看黄昏夕阳天……
张歪瓜悲痛欲绝的秦腔，唱得山摇地动，唱得脖子上的青筋直冒，唱得嘶声力竭，他本不会喝酒，唱着唱着就醉倒了。
他就这样醉着吼叫了几个月。村子里的人暗地里直叹气:这样下去，他张歪瓜怕是也要废了。
秋天渐渐来了，村子里的孩子们听说来了一位新老师，都欢快地上学去了。
张歪瓜照例每天傍晚去到毛驴的坟边，倒水，添草，喝酒，唱秦腔，醉倒。
后来有天晚上，约在半夜，张歪瓜迷迷糊糊中，觉得身边有个暖呼呼的身子，他仔细一看，是个年轻的女子。
张歪瓜吓得浑身发抖，酒完全吓醒了，哆哆索索地问道:“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呀？"
那女子噗嗤一笑:“我就是你千呼万唤的毛驴妹妹呀，你就叫我毛女…吧。″
张歪瓜惊吓得连连后退，毛女对他嫣然一笑，慢慢的脱去了身上的衣服。月光下的毛女，美丽得如天仙下凡。
毛女说“张歪瓜，你天天叫着你的毛驴，我就是日思夜想的驴妹妹！”
张歪瓜睁大眼睛盯着毛女看着，他不禁抓住了她的手，他确定她不是女鬼了！因为她的手是热的，她的胸也是热的！他抑制不住血热直喷，猛然地向毛女扑了过去！……
夜深深，风静静，秋月退到云层里，山谷香草共秋眠。
第二天，张歪瓜就去集市上又买了一条与死去的毛驴一模一样的驴。
从那以后，张歪瓜再也不喝高梁酒了。每天都是乐呵呵的，白天帮别人下地干活。晚上就去后山上找毛女。
后山上有村子里几家人的祖坟。村里人是极其怕鬼的，坟山上白天都阴森森的，晚上传来的秦腔和风啸声，听得村里的人毛骨悚然。
张歪瓜是个粗壮英俊的西北大汉，又勤劳善良，常常帮乡亲们在红白喜事时写写对联。
有许多邻村姑娘托媒婆给他说亲，他都笑而不答，拒而不见，慢慢的，别人就不再来提亲了。
村子里的人们怎么也想不明白，张歪瓜有什么事值得他常常微笑，他浑身有使不完的蛮力，脸上有着一种透亮的光彩。
他为什么不愿意娶个老婆，为他传宗接代？二十几岁的大汉子了，莫不是有什么说不出囗的障碍？
最令村子里的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是:张歪瓜虽然不喝酒了，可还是时不时地扯着个大嗓子，声嘶力竭地唱着秦腔:
我呼喊一声庐呀庐员外
你的女儿爱我不奇呀怪
后生我能够骑马战沙场
保国护家我有满腔热血
好儿男一别在那黄场外，
老丈人庐员外受我三拜
看护好你女儿肚腹里那
我的娇儿呀我的小乖乖……”
张歪瓜一直不肯娶妻，牵着他的毛驴为别人犁地为生，他唱秦腔时，依然是青筋直冒，壮怀激烈，唱哭了空旷的黄土地，唱哭了土窖里的村民和毛驴！
只有从远处来支教的秀儿老师，将张歪瓜自创的秦腔曲词悄悄地记录了下来。
秀儿老师后来回到了她的故乡重庆，这次她还带来了他爸爸庐阳书记的女婿！
庐阳书记很不高兴，秀儿拿出了初孕化验单，庐阳书记扶正眼镜一看，鼻子里喘着粗气，一言不发地背着手走进了卧室。
马市长的儿子马秋水气得要死，要秀儿解释，秀儿给他看了奏腔日记，气得马秋水大骂:驴日的秀儿，该死的张歪瓜！我要杀人！
